第836章 佞舌摇风迷圣听,孤心沥血卫苍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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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大吴通鉴?史论》载:“党争之祸,常借旧案为刃,以谗言为锋,攻讦忠良而乱朝纲。” 石崇构陷谢渊之谋未绝,朝堂刚息的硝烟又因一桩七年前的旧案重燃。兵部左侍郎周德当庭发难,直指谢渊 “不救德佑帝”,看似是旧臣念主,实则是石崇、徐靖借 “君恩” 之名,行 “构陷” 之实。
这场风波的核心,从来不是对往事的追责,而是权力博弈的延续 —— 当谗言撞上史实,当私怨对抗公心,当党羽联盟挑战社稷柱石,奉天殿的烛火映照下,每一句辩驳都藏着生死较量,每一次沉默都关乎江山安稳。
朝案
御殿钟残起暗尘,旧章重检罪忠臣。
寒沙埋骨边关远,瘦诏筹粮国帑贫。
佞舌摇风迷圣听,孤心沥血卫苍民。
莫言宸极能裁断,烽烟犹绕帝城春。
奉天殿的朝钟余韵未散,鎏金的钟摆荡过晨光,将御座上方 “正大光明” 的匾额映得愈发庄重。萧桓高坐龙椅,玄色衮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殿宇阴影里若隐若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玺上的螭纹 —— 这几日朝堂看似平静,石崇塞给京营的周武已悄然接职,谢渊递上的边镇粮草账册经户部核验无误,连徐靖掌管的诏狱也未再传出 “翻案” 的风声,一切仿佛都在按他的心意运转。
阶下群臣按品级列队,衣袂翻飞间透着肃穆。工部尚书张毅出列躬身,手里捧着江南水利修缮的奏疏:“陛下,江南苏松二府水利年久失修,去年大水冲毁圩堤千余丈,臣已勘定修缮方案,需征调民夫三万,耗银五十万两,还请陛下圣裁。” 他的声音沉稳,符合《大吴会典》中 “六部奏事需陈明利弊” 的规制。
萧桓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御案上的奏疏:“水利乃民生根本,准奏。着户部拨款,工部督办,务必于汛期前完工。” 张毅躬身谢恩,刚要退归朝班,一道苍老却激昂的声音突然划破殿内的肃静:“陛下,臣有本要奏!”
群臣闻声侧目,只见兵部左侍郎周德猛地从武将列中站出,他年近六旬,须发戟张,官帽上的朱缨因动作过急而歪斜,连腰间的牙牌都撞出了轻响。此人是德佑年间的旧臣,当年曾随萧桓北征瓦剌,兵败后被贬至南京兵部任职,去年萧桓复辟才召回京师,虽仅居正三品侍郎,却因 “随驾旧臣” 的身份颇有几分特殊分量。
石崇站在侧列,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悄悄用袖肘碰了碰身旁的徐靖。徐靖会意,微微垂眼,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弧度 —— 周德发难,正是他们暗中唆使的结果。几日来,石崇让镇刑司密探伪造 “谢渊当年收受瓦剌贿赂” 的匿名信,又让徐靖以 “复职提拔” 为诱饵说动周德,就等今日在朝堂之上给谢渊致命一击。
谢渊站在前列,刚因咳疾泛白的脸颊尚未恢复血色,听闻周德的声音,心头莫名一紧。他与周德虽同属兵部,却因周德被贬多年鲜有交集,更不知其为何突然发难。但那股突如其来的不安,像藤蔓般瞬间缠绕住心脏 —— 他隐约察觉到,这不是偶然的发难,是有人蓄谋已久的算计。
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周德身上。萧桓的指尖停止了摩挲,眼神沉了下来,他放下玉玺,缓缓开口:“周侍郎有何奏请?” 这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不容错辨的威压,仿佛已看穿这突如其来的 “奏请” 背后藏着的猫腻。
“陛下!” 周德往前踏出半步,膝盖微微弯曲却未下跪,双手抱拳直指站在前列的谢渊,声如洪钟震得殿梁微颤,“谢渊身为两朝重臣,受先帝隆恩,兼领兵部与御史台,却在七年前犯下滔天过错!德佑帝御驾亲征被瓦剌所俘,举国上下盼君归,他却坐拥兵部兵权,迟迟不肯发兵营救,也不愿凑齐赎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酝酿的悲愤:“致使太上皇在敌营受辱一年,每日啃冻粮、披寒衣,受尽瓦剌欺凌;归国后又遭囚禁南宫七载,连日常用度都需仰人鼻息!此等‘置君父安危于不顾’的不作为,此等‘手握兵权却畏敌如虎’的怯懦,谢渊!你难辞其咎!”
“轰” 的一声,朝堂瞬间炸开了锅。群臣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吏部尚书李嵩皱着眉,却悄悄瞟向石崇,见其眼神示意,便低下头沉默不语 —— 他早已被石崇拉拢,承诺事后提拔其子为吏部主事。户部尚书刘焕则面露惊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朝珠,心里却在盘算:若谢渊倒台,户部能否借机收回边军粮饷调度权。
谢渊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人猛地掀开了最痛的伤疤。七年前的风雪仿佛瞬间漫进了奉天殿 —— 瓦剌可汗的屠刀、大同城头的烽火、死士带回的染血绢帛、南宫紧闭的宫门…… 那些午夜梦回都挥之不去的画面,此刻被周德当众撕开,暴露在群臣的目光之下。
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从恍惚中清醒。他原本因咳疾而泛白的脸颊,此刻竟因气血翻涌添了几分不正常的潮红。他定了定神,眉峰紧紧蹙起,往前踏出半步,目光扫过周德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声音虽带着久病的沙哑,却异常沉稳:“周大人,当年之事,前因后果错综复杂,岂容你如此片面置喙、颠倒黑白?”
“片面?颠倒黑白?” 周德冷笑一声,往前又踏一步,几乎要站到谢渊面前,“瓦剌遣使至京师,明言索要黄金百万两、绸缎万匹,便可送还太上皇,你却以‘国库空虚’为由,拒不拨付赎金,这不是事实?群臣联名上奏,请发京营三万精兵突袭瓦剌大营救驾,你却以‘恐伤太上皇性命’为由,驳回所有议案,这不是事实?”
他抬手点着朝班中的几位旧臣:“当年参与议事的大人尚在,谢渊!你敢与我对质吗?” 被点到的几位旧臣纷纷低下头,有的面露难色,有的眼神躲闪 —— 他们虽记得当年之事,却忌惮石崇的镇刑司势力,不敢轻易开口。
石崇站在侧列,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他瞥了一眼徐靖,见其微微点头,便知时机成熟。按照事先约定,若周德的指控奏效,徐靖便会率诏狱署官员附和,再由李嵩领御史台弹劾,形成 “众怒难犯” 的局面,就算萧桓想保谢渊,也难违群臣之意。
萧桓始终沉默地坐在龙椅上,目光在谢渊、周德以及石崇等人之间流转。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 “笃笃” 的轻响,每一声都像敲在群臣的心尖上。殿内的窃窃私语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在等待 —— 等待谢渊的辩驳,更等待龙椅上那位帝王的裁决。
谢渊闭了闭眼,七年前的硝烟与风雪仿佛在眼前具象化。那时他刚升任兵部侍郎,萧桓被俘的消息传来,京师震动,朝堂之上分为两派:一派以户部尚书为首,主张倾尽国库赎人;另一派以兵部尚书为首,力主发兵突袭。而他,夹在中间,面对着比刀枪更锋利的两难抉择。
“周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谢渊睁开眼,目光如炬,扫过殿内群臣,字字清晰如刀刻,“你说瓦剌索要黄金百万两、绸缎万匹,可你知彼时国库存银仅有三十万两?那是永熙帝留下的家底,既要支撑边镇十万驻军的粮饷,又要筹备来年春耕的种子发放,若悉数奉上,不出半年,流民必反,大吴江山便会从内部崩塌!”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胸口因咳嗽微微起伏,却依旧挺直脊背:“你说瓦剌愿‘送还太上皇’,可你知大同守将李默的急报?瓦剌铁骑三万已在大同城外十里扎营,假意‘护驾’,实则暗藏伏兵,只待京师城门一开,便要长驱直入,重演元兴年间瓦剌围城之祸!”
这话一出,殿内的骚动瞬间平息。当年瓦剌围城的惨状,群臣记忆犹新 —— 城池被围三月,粮尽援绝,百姓易子而食,至今提起仍心有余悸。几位经历过那场浩劫的老臣,忍不住微微点头,眼神里的质疑渐渐变成了理解。
“彼时太上皇在敌营中,虽身陷囹圄,却心系社稷。” 谢渊的声音放缓,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曾暗中派死士送回绢帛,上面是他咬破手指写下的‘勿以朕为念,守国为重’八个字!那绢帛,臣至今仍珍藏在兵部密档库中,可请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核验笔迹,以证真伪!”
他转向萧桓,躬身行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陛下,臣当年并非‘不救’,而是‘不敢妄动’!一面假意与瓦剌周旋,许以‘分期拨付赎金’,拖延其进兵时日;一面急调宣府、大同边军加固防线,又派岳峰将军之子岳谦率死士潜入敌营,暗中保护太上皇安全。若非如此,大同早已失守,瓦剌铁骑怕是早已兵临京师,届时别说营救太上皇,大吴江山都要沦为异域!”
站在武将列中的岳谦猛地出列,单膝跪地:“陛下,谢大人所言属实!当年臣父岳峰将军奉命加固大同防线,与瓦剌先锋激战三日,战死沙场;臣率死士潜入敌营,亲眼见过太上皇亲书的绢帛,还为太上皇送去棉衣与药品。此事,宣府卫副总兵李默亦可作证!”
岳谦的父亲岳峰是大吴名将,当年战死沙场的事迹举国皆知,由他出面佐证,分量不言而喻。殿内的氛围彻底逆转,原本质疑谢渊的群臣纷纷低下头,看向周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 这位 “随驾旧臣”,怕是藏着别的心思。
周德的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谢渊竟能拿出如此确凿的证据,更没想到岳谦会当庭作证 —— 石崇和徐靖只告诉他 “谢渊当年确未发兵”,却从未提及这些隐情。
石崇站在侧列,脸上的笑意僵住了,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朝服的衣角。他低估了谢渊的准备,更没想到岳谦会突然出面 ——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他精心策划的局,出现了裂痕。
“陛下,臣可作证!” 又一道声音响起,只见御史台的王御史出列躬身,“臣前日整理御史台旧档,曾见过当年的边镇急报,大同守军确于德佑二年三月击退瓦剌先锋,斩首三千余级;宣府卫的军报亦记载,岳谦大人率死士潜入敌营,成功与太上皇取得联系。这些档案均有兵部、御史台双印,可随时呈陛下御览。”
王御史是谢渊提拔的清流官员,向来以 “刚正不阿” 着称,他的证词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扭转了朝堂的舆论风向。吏部侍郎张文忍不住开口:“陛下,既有关键证据佐证,谢大人当年所为,实为顾全大局,并非‘不作为’。周侍郎怕是…… 有所误解。”
张文的话看似中立,实则已偏向谢渊。他深知李嵩与石崇勾结,却不愿卷入党争,此刻见局势明朗,便顺势表态,既不得罪谢渊,也给了李嵩台阶下。户部侍郎陈忠也跟着附和:“张侍郎所言极是,国库空虚乃是实情,当年臣父任户部主事,曾亲口提及此事。”
周德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猛地转向张文和陈忠,厉声呵斥:“你们…… 你们这是串通一气,为谢渊开脱!” 可他的声音里已没了先前的底气,反而带着几分色厉内荏的慌乱。几位原本被他寄予希望的旧臣,此刻更是纷纷后退,与他划清界限 —— 谁也不愿为了一个被贬多年的侍郎,得罪权倾朝野且证据确凿的谢渊。
徐靖见势不妙,悄悄扯了扯石崇的衣袖,示意他赶紧收手。可石崇不甘心 —— 谋划多日的局不能就此败露,他必须再推一把。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出列开口,却被萧桓冷冷的目光扫中,那眼神里的威压让他瞬间僵在原地,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萧桓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群臣,最终落在周德身上。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周侍郎,谢尚书所言,有岳谦证词、边镇急报、太上皇手书绢帛为证,你可有证据反驳?” 周德浑身一颤,“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带着哭腔:“臣…… 臣没有证据,只是…… 只是听闻流言,一时糊涂,恳请陛下恕罪!”
“听闻流言?” 萧桓冷笑一声,“身为兵部侍郎,不思核实真相,便在朝堂之上诬陷重臣,扰乱朝纲,此乃‘失职’;明知谢尚书有守国之功,却受人唆使,构陷忠良,此乃‘不忠’!”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严厉,“来人,将周德革职查办,押入诏狱,交由周铁彻查其背后指使者!”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架起瘫软在地的周德。周德哭喊着:“陛下饶命!是石崇!是石崇和徐靖唆使臣的!他们说只要扳倒谢渊,就提拔臣为兵部尚书!” 这话一出,殿内一片哗然,所有目光都集中在石崇和徐靖身上。
石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出列,跪倒在地:“陛下明察!臣冤枉!周德这是畏罪攀咬,臣从未唆使过他!” 徐靖也跟着跪倒,连连叩首:“陛下,臣亦冤枉!周德与臣素无往来,此乃栽赃陷害!” 两人的辩解在周德的哭喊声中,显得苍白无力。
萧桓坐在龙椅上,目光冷冽地看着跪倒在地的石崇与徐靖,指尖再次摩挲起玉玺上的螭纹。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最终裁决 —— 这场由旧案引发的风波,终究要由这位帝王画上句点。
他当然知道石崇与徐靖的谋划。自复辟以来,石崇借 “拥立之功” 不断扩张势力,徐靖则凭借诏狱署的权力包庇旧党,两人勾结的迹象早已显露。秦飞的玄夜卫早已递上密报,详述了石崇如何让镇刑司密探伪造匿名信,徐靖如何以 “复职提拔” 诱骗周德,只是他一直隐忍不发,想看看这两人的野心究竟有多大,更想借此试探谢渊的忠诚度与朝堂的人心向背。
“石崇,徐靖。” 萧桓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周德虽已招供,可若无实证,朕亦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定你们的罪。” 石崇与徐靖闻言,连忙叩首:“谢陛下明察!”
萧桓却话锋一转:“但周德身为兵部侍郎,若非你们暗中纵容,怎敢如此嚣张?镇刑司近日查案过宽,诏狱署亦有拖延罪证核验之嫌,此乃你们‘监管不力’之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着石崇革去镇刑司副提督之职,留京营副统领之位以观后效;徐靖革去诏狱署提督之职,降为理刑院佥事。即日起,镇刑司并入玄夜卫,由秦飞统一管辖。”
这一裁决,看似从轻发落,实则暗藏深意 —— 革去石崇、徐靖的特务机构职权,斩断他们的爪牙;保留石崇的京营职位,是为了继续制衡谢渊的兵权;将镇刑司并入玄夜卫,则是加强对特务机构的掌控,防止再出现 “镇刑司独大” 的局面。
石崇与徐靖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反驳,只能连连叩首:“臣谢陛下恩典,臣必痛改前非!” 两人起身退归朝班,脸色灰败,再也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萧桓的目光转向谢渊,语气缓和了许多:“谢尚书,此次你受委屈了。当年守国之功,朕与大吴百姓都记在心里,断不会因流言蜚语而动摇。” 谢渊躬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陛下明察秋毫,臣感激不尽。臣当年所为,皆是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他的心里清楚,萧桓的裁决并非完全为了替他洗刷冤屈,更多的是出于帝王的权衡 —— 既敲打了石崇、徐靖,又未将其彻底打垮,留下他们继续制衡自己。这场风波虽暂告一段落,可潜藏在朝堂之下的党争暗流,从未真正平息。
萧桓点了点头,抬手道:“谢尚书身兼数职,操劳过度,朕特赐阿胶百斤、人参十支,着太医院每日派人诊治咳疾。今日朝议到此,退朝。” 内侍官高声宣旨:“陛下有旨,退朝 ——”
群臣躬身行礼,依次退出奉天殿。谢渊走在最后,路过石崇身边时,石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怨毒。谢渊却视而不见,径直走出殿门,迎着殿外的晨光,他微微眯起眼睛 ——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谢渊回到兵部衙署时,于科早已在门口等候,脸上满是关切:“老师,您没事吧?朝堂上的事,学生都听说了。” 谢渊摇了摇头,走进衙署,刚坐下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又添了新的血痕。于科赶紧递上温水:“老师,您的咳疾又重了,该好好休养了。”
谢渊喝了口水,缓了缓气息,语气沉凝:“休养?石崇、徐靖虽被降职,却未伤筋动骨,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场风波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的算计,只会更狠。” 他想起石崇临走时的眼神,那里面的怨毒,像毒蛇般令人心悸。
于科攥紧了拳头:“这些人太嚣张了!周德已经招供,陛下为何不将他们彻底查办?” 谢渊苦笑一声:“陛下有陛下的考量。石崇是拥立功臣,徐靖掌管诏狱多年,根基深厚,若贸然将其查办,恐引发旧党反扑,动摇刚稳定的朝局。陛下这是‘敲山震虎’,也是‘留有余地’。”
他站起身,走到书橱前,取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里面是当年太上皇的手书绢帛、边镇急报的副本,还有秦飞送来的密报。“这些证据,你收好,藏在密档库的最深处。” 谢渊将木盒递给于科,“石崇他们吃了亏,定会卷土重来,下次说不定会拿出更恶毒的手段,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于科接过木盒,郑重地点头:“学生明白。老师,秦飞大人派人送来消息,说周铁大人已经开始审讯周德,周德招认石崇曾让镇刑司密探伪造‘谢尚书通敌’的假证,只是还没来得及使用。” 谢渊眼神一凛:“果然如此。石崇为了扳倒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去告诉秦飞,让他彻查镇刑司的旧档,找出石崇伪造证据、构陷忠良的罪证,越多越好。”
“学生这就去办!” 于科刚要走,老吏走进来禀报:“大人,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大人求见。” 谢渊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让他进来。” 秦飞走进衙署,躬身行礼:“谢大人,周德的审讯有了新进展,他招认徐靖曾将您当年的兵部旧档借走,至今未还,怕是想篡改账目,栽赃您‘克扣军饷’。”
谢渊眉头皱起:“我就说前几日查旧档时少了几本,原来是被徐靖借走了。秦飞,你立刻带人去徐靖府中搜查,务必将旧档追回,若他敢销毁,便以‘销毁官文书’的罪名缉拿他!” 秦飞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他刚要走,谢渊又叫住他:“切记,行事要稳,不要给他们留下‘滥用职权’的口实。” 秦飞点头:“属下明白。”
秦飞走后,谢渊坐在案前,望着窗外的晨光,眼神愈发坚定。他知道,石崇、徐靖就像附骨之疽,不彻底清除,朝堂永无宁日。这场由旧案引发的风波,虽让他受了些惊吓,却也让他看清了对手的底牌,更赢得了萧桓的暂时信任。接下来,他要主动出击,将这些奸佞彻底扳倒。
诏狱署的审讯室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霉味。周铁坐在公案后,手里拿着周德的供词,眼神冷冽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德。周德浑身发抖,脸上满是惊恐 —— 诏狱的酷刑威名在外,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周德,你再仔细说说,石崇、徐靖是如何唆使你的?” 周铁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周德连忙叩首:“大人,是石崇先找的臣。上月十五,他派人约臣在西市的酒肆见面,说谢渊当年‘不救太上皇’,罪该万死,只要臣在朝堂上发难,扳倒谢渊,他就奏请陛下提拔臣为兵部尚书。”
“徐靖呢?” 周铁追问道。周德咽了口唾沫:“徐靖是后来找的臣,他给了臣五百两银子,还说他手里有‘谢渊通敌’的证据,让臣尽管发难,出了事他担着。他还借给臣几本兵部旧档,说上面有谢渊‘克扣军饷’的记录,让臣在朝堂上一并揭发,只是臣太紧张,忘了说。”
周铁眉头皱起:“那些旧档现在在哪里?” 周德连忙道:“在徐靖府中!他说等事成之后再还给臣,让臣不要声张。” 周铁点了点头,对身旁的狱卒道:“记录在案。” 他站起身,走到周德面前:“你可知石崇、徐靖还有其他阴谋?比如伪造证据、勾结旧党?”
周德想了想,突然道:“臣知道!石崇让镇刑司的密探伪造了‘谢渊当年收受瓦剌贿赂’的匿名信,还让他们找了几个当年的老卒,让他们作伪证,说谢渊‘故意拖延营救’。徐靖则在暗中联络代宗旧臣,想让他们联名弹劾谢渊。” 他的话像炸雷般在审讯室里响起,周铁的眼神愈发凝重。
就在这时,秦飞带着几名玄夜卫密探走进来,躬身道:“周大人,奉谢大人之命,前来追查被徐靖借走的兵部旧档。” 周铁点了点头:“周德刚招认,旧档在徐靖府中。你即刻带人去搜查,务必追回。” 秦飞应道:“属下遵命!” 他转身对身后的密探道:“走!”
秦飞带人赶到徐靖府时,徐靖正在书房里烧毁旧档。见秦飞带人闯入,徐靖脸色大变,赶紧将未烧完的旧档扔进火盆。秦飞眼疾手快,一把将火盆踢翻,用脚踩灭火焰,捡起未烧完的残页,上面隐约可见 “宣府粮饷”“谢渊批文” 的字样。
“徐靖!你竟敢销毁官文书,罪加一等!” 秦飞厉声呵斥,示意密探将徐靖拿下。徐靖挣扎着:“秦飞!你敢抓我?我是理刑院佥事,你没有权力!” 秦飞冷笑一声:“奉陛下口谕,彻查周德案牵连人员,你涉嫌唆使构陷重臣、销毁官文书,证据确凿,拿下!” 密探上前,将徐靖牢牢捆住。
秦飞拿着残页,仔细翻看,虽然大部分已被烧毁,但仍能辨认出几处关键信息 —— 徐靖确实在篡改粮饷账目,试图栽赃谢渊。他心中一喜,这又是扳倒徐靖、石崇的重要证据。秦飞押着徐靖,拿着残页,快步向兵部衙署走去 —— 他要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谢渊。
石崇坐在府中的密室里,脸色铁青。徐靖被抓的消息传来,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知道,徐靖一旦招供,自己也难逃干系。密室里的炭炉燃得正旺,却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大人,怎么办?徐靖被抓了,万一他招供,我们就全完了!” 心腹管家焦急地问道。石崇猛地站起身,在密室里踱来踱去,眼神里满是疯狂:“不能坐以待毙!徐靖知道我们太多秘密,必须让他闭嘴!” 他走到书架后,移开暗格,取出一瓶毒药:“你设法混入诏狱,给徐靖下毒,让他死无对证!”
管家脸色发白:“大人,诏狱守卫森严,玄夜卫的人到处都是,属下…… 属下不敢去啊!” 石崇一脚踹在管家身上:“废物!不去也是死!徐靖招供,你我都要被凌迟处死!去!就算死,也要拉上徐靖垫背!” 管家吓得连连点头:“属下…… 属下遵命!”
管家刚要走,密室的门突然被撞开,秦飞带着几名玄夜卫密探冲了进来,手里拿着锁链:“石崇!你涉嫌唆使构陷重臣、伪造证据、意图杀人灭口,证据确凿,跟我们走一趟!” 石崇脸色大变,猛地拔出腰间的刀:“秦飞!你敢抓我?我是拥立陛下的功臣!”
“功臣?” 秦飞冷笑一声,“你所谓的‘功臣’,就是构陷忠良、通敌叛国?周德已经招供,徐靖也已认罪,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示意密探上前:“拿下!” 密探们一拥而上,与石崇的家丁展开激战。石崇挥刀砍倒两名密探,却终究寡不敌众,被密探牢牢按住。
秦飞走到石崇面前,拿出从管家身上搜出的毒药:“这是你要给徐靖下的毒吧?石崇,你真是无可救药!” 石崇瞪着秦飞,眼神里满是怨毒:“谢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飞不屑地笑了:“你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陛下已经下旨,将你打入诏狱,从严审讯!”
秦飞押着石崇走出密室,只见石府外早已被玄夜卫包围,李嵩、刘焕等与石崇勾结的官员也被一并抓获。百姓们围在石府外,纷纷唾骂:“奸臣!终于被抓了!” 石崇看着百姓们愤怒的眼神,听着刺耳的唾骂声,终于明白 —— 自己多年的谋划,终究是一场空。
秦飞押着石崇等人向诏狱走去,路过兵部衙署时,他抬头望了一眼,谢渊正站在衙署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四目相对,石崇的眼神里满是怨毒,谢渊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走进衙署 —— 这场持续已久的博弈,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御书房内,萧桓看着秦飞递来的供词和证据,脸色凝重。石崇、徐靖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更恶毒 —— 不仅唆使周德发难,还伪造 “通敌” 证据、篡改粮饷账目、意图杀人灭口,甚至暗中联络瓦剌探子,许诺 “若扳倒谢渊,便开放边市互市”。
“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 萧桓怒拍御案,玉玺都被震得微微晃动。内侍官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萧桓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怒火,对内侍官道:“传旨,石崇、徐靖构陷忠良、通敌叛国、意图谋反,罪大恶极,押赴西市斩首示众,家产抄没,族人流放三千里!”
“李嵩、刘焕等人纵容包庇、参与构陷,革去所有官职,贬为庶民,永不录用!” 萧桓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内侍官连忙应道:“奴才遵旨!” 他刚要走,萧桓又叫住他:“传谢渊、周铁、秦飞入宫。”
片刻后,谢渊、周铁、秦飞走进御书房,躬身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萧桓示意他们起身:“石崇、徐靖的罪行,你们都清楚了。此次能及时挫败他们的阴谋,多亏了你们三人通力合作。谢尚书沉稳应对,周尚书审讯得力,秦指挥使侦查有功,朕都记在心里。”
谢渊躬身道:“陛下过奖,此乃臣等分内之事。石崇、徐靖狼子野心,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周铁也道:“陛下圣明,及时裁决,才避免了朝堂动荡。” 秦飞则道:“属下只是尽了监察之责,不敢居功。”
萧桓点了点头,看向谢渊:“谢尚书,石崇、徐靖已除,旧党残余也已肃清,朝堂终于可以安定了。你身兼兵部、御史台,还要操劳边防,太过辛苦。朕有意让你再兼领吏部尚书,总领吏治整顿,你意下如何?” 谢渊愣了愣,随即躬身道:“陛下信任,臣不敢推辞。只是臣咳疾未愈,怕精力不济,耽误朝政。”
萧桓笑道:“朕已让太医院给你配了最好的汤药,且吏部有张文协助,你只需把握大方向即可。朕相信你,只有你,能担此重任。” 谢渊心中感动,再次躬身:“臣定不辜负陛下信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桓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三人道:“你们退下吧,好好处理后续事宜,务必安抚好百姓,稳定朝局。” 三人躬身应道:“臣遵旨!” 走出御书房,谢渊望着远处的皇城,心中百感交集 —— 这场由旧案引发的风波,终于以奸佞伏法、朝堂安定告终。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为了大吴的江山社稷,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他必须全力以赴。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棂洒进兵部衙署,将案上的奏疏染成温暖的橘色。谢渊坐在案前,手里拿着太医院配的汤药,一饮而尽。于科走进来,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吏治整顿方案:“老师,这是吏部的整顿方案,您看看。” 谢渊接过方案,仔细翻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重点突出了‘严惩贪腐、杜绝结党’,就按这个方案奏请陛下。”
于科笑道:“还是老师考虑周全。石崇、徐靖被斩首示众后,百姓们都拍手称快,街头巷尾都在说‘谢尚书是忠臣’。” 谢渊叹了口气:“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当年守国,是为了江山;今日除奸,也是为了江山。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朝堂能清明安定,我受再多委屈也值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西市方向,那里的行刑台刚被拆除,百姓们的欢呼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秦飞走进来,躬身道:“谢大人,石崇、徐靖的家产已抄没,共查出白银百万两、绸缎万匹,还有不少与瓦剌往来的密信,都已呈给陛下。” 谢渊点了点头:“做得好。旧党残余都肃清了吗?” 秦飞道:“都肃清了,没有漏网之鱼。”
谢渊转过身,对秦飞和于科道:“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整顿吏治、加固边防、安抚百姓。石崇、徐靖虽除,但官官相护的弊病还在,我们必须彻底根除,才能让大吴长治久安。” 秦飞和于科齐声应道:“属下(学生)遵令!”
夜幕降临,兵部衙署的烛火再次亮起。谢渊坐在案前,拿起笔,在吏治整顿方案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烛光映着他的脸,虽带着病容,却透着坚定与希望。他知道,这场由旧案引发的风波已经结束,但守护大吴江山的责任,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案上的奏疏,也照亮了这刚刚恢复清明的朝堂。谢渊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 大吴的明天,定会越来越好。
片尾
夜色渐浓,皇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颗颗散落的星辰。谢渊走出兵部衙署,于科提着灯笼跟在身后,灯光映着青石板路,也映着两人的身影。路过南宫时,谢渊停下脚步,望着那紧闭的宫门,七年前的风雪仿佛又拂面而来 —— 太上皇的手书绢帛、岳峰将军的忠魂、死士的鲜血,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此刻都化作了守护江山的力量。
“老师,您在想什么?” 于科问道。谢渊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感慨:“在想当年的事。若不是太上皇深明大义,若不是岳峰将军等忠良牺牲,大吴的江山,早已不在了。”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辜负他们的付出。”
走到街角,见秦飞带着玄夜卫密探正在巡逻,百姓们见到他们,纷纷露出笑容,主动打招呼。秦飞见到谢渊,躬身行礼:“谢大人。” 谢渊点了点头:“秦大人,辛苦你了。以后监察吏治的事,还要多费心。” 秦飞道:“这是属下的职责,谢大人放心。”
告别秦飞,谢渊回到府中,刚坐下,太医院的太医便来了,为他诊脉换药。太医道:“谢大人,您的咳疾已有好转,只需再调理数月,便可痊愈。” 谢渊点了点头:“有劳太医。” 太医退去后,谢渊拿起案上的《大吴会典》,翻到 “边防” 一章,仔细研读起来。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照亮了案上的书籍,也照亮了谢渊坚毅的脸庞。他知道,虽然石崇、徐靖已除,但大吴的江山仍面临着诸多挑战 —— 瓦剌的威胁、吏治的弊病、民生的艰难。但他并不畏惧,只要有陛下的信任,有秦飞、于科等忠良的辅佐,有百姓的支持,他定能守护好大吴的江山,迎来真正的清明曙光。
远处的鸡鸣声传来,天快亮了。谢渊放下书,走到窗边,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征程也开始了。
卷尾语
《大吴通鉴?天德元年》载:“旧臣周德构陷谢渊,事发,石崇、徐靖伏诛,旧党肃清。帝以渊忠良,加领吏部尚书,总领吏治边防,朝堂始定。” 这场由七年前旧案引发的朝堂风波,终究以奸佞伏法、忠良得位画上句点,而其背后,藏着深刻的权力逻辑与人性博弈。
石崇、徐靖的败亡,源于 “贪权忘义” 的致命缺陷。他们错把 “拥立之功” 当作横行朝堂的资本,错把 “党同伐异” 当作攫取权力的手段,更错估了帝王的权衡与民心的向背。周德的跳梁小丑之举,不过是他们阴谋中的一颗棋子,却最终成为引爆自身罪行的导火索 —— 当谗言撞上确凿的史实,当私怨对抗厚重的社稷,其败亡早已注定。
谢渊的胜出,并非仅靠帝王的信任,更源于 “公心护国” 的坚定与 “有备无患” 的智慧。面对当庭发难,他以太上皇手书、边镇急报、死士证词为盾,层层拆解指控,既洗刷了自身冤屈,又彰显了守国之功;面对暗藏的阴谋,他联合秦飞、周铁等忠良,提前布局,搜集罪证,最终将奸佞一网打尽。他的每一次沉默与辩驳,都藏着对江山的敬畏与对百姓的责任。
萧桓的裁决,则尽显帝王心术的深邃。从最初的隐忍旁观,到中途的敲山震虎,再到最终的雷霆肃清,他既利用风波试探了谢渊的忠诚与朝堂的人心,又借机削弱了旧党势力,加强了中央集权。这场风波,于他而言,既是清除奸佞的契机,也是巩固皇权的手段。
历史的书页翻过这一页,奉天殿的朝钟依旧悠扬,兵部衙署的烛火依旧明亮。这场由旧案引发的风波,早已化为《大吴通鉴》中的寥寥数笔,却永远警示着后世:忠良之心,可护江山安稳;奸佞之念,必致身败名裂。而朝堂的清明、江山的稳固,终究系于 “公心” 二字 —— 这,便是这场风波留给大吴,留给历史的永恒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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