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百姓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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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园见衙门前人声鼎沸,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知道时候到了。

  他整了整官袍,带着几位属官,缓步从府衙里走了出来。

  刚到门口,那些士子眼尖,顿时像潮水般涌了过来,嘴里七嘴八舌地喊着:“陈大人!给我们个说法!”“为何重杂学轻经史?”

  早有准备的差役们立刻上前,排成一道人墙,将士子们拦在两步之外,厉声喝道:“不得喧哗!退后些!”

  士子们被挡住,虽仍在叫嚷,却近不了陈园的身。

  有的往前挣了挣,被差役用胳膊肘轻轻一顶,便又退了回去;有的急得面红耳赤,却也不敢真与差役冲突,只能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陈园。

  陈园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众人,又看了看周围围观的百姓,朗声道:“诸位稍安勿躁。本官知道你们来为何事,有话不妨慢慢说,本官听着便是。”

  他声音不高,却借着风势传得很远,喧闹声渐渐小了些。

  士子们见他肯说话,都暂时收了声,等着他开口。

  周围的百姓也屏住了呼吸,想听听这位布政使大人如何应对。

  那策动此事的老秀才往前站了站,虽被差役拦着,声音却提得老高:“陈大人!学生斗胆问一句,官学招先生,为何如此有失偏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的同侪,语气越发激昂:“我等读圣贤书,传孔孟道,乃是正途。可布告上写的,经史先生寥寥无几,反倒要那些摆弄器物、算计数字的‘杂学’先生占了大半!这不是本末倒置吗?长此以往,山东的教化何在?圣贤之道又何以传承?还请大人给个明白说法!”

  话一落,周围的士子纷纷附和:“正是!还请大人明示!”“我等不服!”

  声浪再起,个个盯着陈园,盼着他能给出让他们满意的答复。

  周围的百姓也静了下来,看陈园如何回应这劈头盖脸的质问。

  陈园站在台阶上,听了那老秀才的话,脸上不见丝毫怒色,反倒微微颔首,朗声道:“诸位这话问得好。只是在本官回答之前,倒想先问问你们——你们觉得,圣贤书、孔孟道,当真就比那些所谓的‘杂学’更高大上?”

  他目光扫过众士子,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若是当真如此,那你们倒是说说,怎么就高大上了?是能让地里多打几担粮食,还是能让百姓锅里多出几两米?是能让农具更省力,还是能让纺车更快出布?”

  这话一出,士子们顿时噎住了。

  领头的老秀才涨红了脸,高声道:“大人此言差矣!圣贤书教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是安邦定国的根基!那些杂学,不过是工匠伎俩,算得了什么?”

  “哦?”陈园挑眉,“安邦定国的根基,难道不是百姓温饱?百姓吃不饱、穿不暖,便是把‘仁义礼智信’背得滚瓜烂熟,又有何用?”

  他转向围观的百姓,扬声道:“乡亲们,你们说说,去年推行新历法,算准了农时,让麦子多收了三成,这算不算本事?铁匠铺改了农具,省力又高效,这算不算学问?”

  百姓里立刻有人应和:“算!咋不算?俺家今年就用了新犁,一亩地能多打半袋粮!”

  “可不是嘛,先生教娃娃算账,秋收时就不会被地痞糊弄了!”

  陈园又看向士子们:“你们说孔孟道是正途,孔孟难道不教‘民为邦本’?百姓要吃饭,要过好日子,这便是最大的‘道’。教他们识字断句是好的,可教他们算清田亩、辨明农时、改良器物,难道就不是正道?”

  一个年轻举人不服气,嚷道:“可那些杂学,终究登不了大雅之堂!”

  “登不了大雅之堂?”陈园冷笑一声,“辽东那边,靠算学测出河道走势,治好了水患;靠格物之学改良织布机,让百姓有衣穿。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比空讲‘礼义’要实在得多吧?”

  他放缓了语气:“本官不是说圣贤书无用。经史要教,可不能只教经史。百姓要的是能过日子的本事,朝廷要的是能办事的人才。你们若真懂孔孟之道,就该明白,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学问,才是最该看重的学问。”

  士子们被问得哑口无言,先前的激昂渐渐变成了窘迫。

  有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有的望着周围百姓认同的神色,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陈园站在台阶上,目光沉静:“今日话就说到这里。官学招生的章程不会改,你们若肯学些实用学问,本官欢迎你们来任教;若是只抱着旧本子不放,那也只能各寻出路了。”

  说完,他转身,带着属官走进了府衙。

  衙门前,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士子,和周围百姓渐渐响起的议论声。

  陈园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来,是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嗓门亮得很:“我说诸位秀才老爷,你们整日里捧着书本念‘民以食为天’,可知道这‘食’是咋来的?”

  他往前凑了凑,嘿嘿一笑:“你们只知道碗里的粮食香,可知道啥时候下种、啥时候浇水、啥时候收割?知道为啥有的地打得多、有的地打得少?这些啊,怕是你们那些圣贤书里,没写吧?”

  旁边一个卖菜的妇人也搭腔:“可不是嘛!前阵子俺家小子去学堂,先生教他算收成,一笔账算得明明白白,再也不怕被粮商坑了。这本事,比背那些‘之乎者也’管用多了!”

  更有个年轻后生,挑着两筐新摘的果子,笑着打趣:“秀才老爷们,你们说杂学是旁门左道,可要是没那些懂格物的先生,改良了果树嫁接的法子,你们哪能吃上这么甜的果子?怕是还得啃你们的冷馒头呢!”

  这些话听着糙,却像巴掌似的打在士子们脸上。

  他们平日里总以“斯文”自居,瞧不起田间劳作、器物琢磨,此刻被百姓当众点破,说他们只会“吃粮食”却不懂“种粮食”,个个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

  有个老秀才气得发抖,指着那庄稼汉骂道:“你……你这村夫,懂什么!”

  可没等他多说,周围的百姓就哄笑起来:“俺们是不懂啥大道理,可俺们知道,能填饱肚子、过好日子的,才是真本事!”

  士子们被这阵仗堵得哑口无言,先前那股子理直气壮,早被百姓的调侃冲得七零八落。

  有人想反驳,却被周围的哄笑声盖了下去;有人把头埋得更低,连争辩的力气都没了。

  日头偏西,衙门前的热闹渐渐散了。

  百姓们说着笑着离开,留下那些士子,或蹲或站,在原地愣怔着。

  方才那几句调侃,像针一样扎在心里——是啊,自己读了几十年书,论起种粮、织布、算收成,竟真的不如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

  这“酸腐”二字,此刻听来,竟有些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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