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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灶火不熄,犁声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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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件蓑衣下的石台,在春分之后,便成了阿耕每日停留最久的地方。

  春分那夜的奇景,村里人谁也没再提起。

  那漫天灶火催生的炊烟,如亿万星辰倒悬,在夜空中织成一幅浩瀚的星图,与天顶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

  仿佛一场心照不宣的仪式,完成后便该归于沉寂。

  翌日清晨,鸡鸣犬吠,田间地头人影晃动,一切如常,昨日的壮阔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只有阿耕知道,那不是梦。

  他蹲在石台边,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新出现的赤色印记。

  它已经不是浮于表面,而是微微凹陷了下去,像用滚烫的模具在石头上烙下的一般。

  印记的形状古怪,既像一本翻开了一半的书,又像一柄战刀留下的深刻压痕。

  他沉默地端详许久,起身从井里打来一瓢清水,缓缓浇在印记之上。

  水流并未四散,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沿着印记的凹痕蜿蜒流淌,最终在石台上汇聚成四个古拙的篆字:守心即祀。

  水迹蒸发,字迹也随之消失。

  阿耕站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天降神谕,更不是鬼神显灵。

  这是回响,是讲理坡百年来无数颗朴素心灵共同坚守的信念,终于在这块承载了关老爷传说的石头上,激荡出的回响。

  三日后,村中祭灶。

  这是屯田兵留下的老规矩,比别处的年节更为郑重。

  家家户户的石磨转了一天,雪白的面粉堆成小山,蒸笼里的米糕香气能飘出三里地。

  每家的饭桌上,都照例多摆了一副碗筷,仿佛在等待一位永远不会缺席的家人。

  午时将至,天光正好,空中却无端飘来几缕薄云,聚散流转,如旗帜,如车马。

  紧接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乘风而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调子很慢,很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正是当年关老爷亲自教给第一代屯田兵的农谣,唱的是如何辨别节气,如何深耕土地,如何不争朝夕,只求颗粒归仓。

  田埂上玩耍的孩童们,像是被那歌声牵引,竟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虽然歌词早已模糊,但那缓慢而坚定的调子,仿佛刻在他们血脉里。

  正在锄地的老农们则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拄着锄头,闭上眼睛,神情肃穆地聆听,仿佛在接受一场无声的训示。

  阿耕站在自家田边的土埂上,没有回头,目光却牢牢锁在自家灶屋的方向。

  那屋顶的烟囱里,正升起一缕青烟。

  与别家不同,他家的这缕烟格外挺拔,冲天而起,竟比往常高出了足足三尺,在微风中笔直如一道标枪,久久不散。

  他身旁站着一个刚成年的少年,满脸的震撼与不解。

  阿耕没有看他,只是低声说道:“听见了吗?他在教你们,怎么走那条最慢的路。”

  这番景象并未持续太久,歌声渐歇,云气消散,一切重归平静。

  但讲理坡有神迹的传闻,却像风中的蒲公英,不知被吹向了何方。

  夏末秋初,北方大旱,赤地千里。

  无数流民扶老携幼,向南逃亡。

  不知是谁在路上提了一句“南边的讲理坡有神仙,能求来吃食”,这句话便如一点火星落入枯草,瞬间引燃了所有绝望之人的希望。

  一时间,数以百计的流民潮水般涌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

  地方官府闻讯大惊,生怕流民聚集滋生事端,立刻调派了一队兵丁,将通往讲理坡的山路彻底封锁。

  官府的逻辑很简单,没有神仙,只有麻烦。

  数百饥民被拦在坡外,在渐凉的秋风中瑟瑟发抖。

  白天还有力气哭喊哀求,到了夜晚,只剩下妇孺低低的啜泣和婴儿虚弱的啼哭,那声音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听得人心都快碎了。

  村里人隔着坡口远远望着,心有不忍,却也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阿耕独自一人走出了村子。

  他没有去和官兵理论,也没有试图安抚流民,只是在坡前那片空地上,默默架起了一口行军大锅,生起了火。

  兵丁们警惕地看着他,流民们则投来一线希望的目光。

  有人虚弱地问:“大善人,你哪来的米粮救我们?”

  阿耕一边拉着风箱,让灶膛里的火烧得更旺,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火旺了,饭就熟了。”

  这句话听在众人耳中,无异于疯话。

  锅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瓢清水。

  可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灶膛里的火舌越窜越高,锅里的水竟真的开始滚沸,继而,一股浓郁的米粥香气毫无征兆地飘散开来。

  锅中不知何时已经盛满了翻滚的白色粥糜。

  阿耕拿起大勺,开始给流民盛粥。

  每一个靠近的饥民都领到了一碗滚烫喷香的稀粥。

  官兵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亲眼看见,锅里的米粥每被盛走一碗,锅底便会重新涌出一股,不多不少,正好补上那一碗的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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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口锅仿佛连接着一个无穷无尽的粮仓。

  就这样,柴未添一根,米未加一粒,一口锅,一膛火,竟让数百饥民安然度过了七天。

  第七日傍晚,天空乌云密布,一场迟来的甘霖倾盆而下,解了周遭郡县的旱情。

  流民们纷纷跪地叩拜,而后各自散去,寻生路去了。

  官兵见状,也悄然撤防。

  事后,村里的管事悄悄清点账目,却发现村中公仓里的存粮一粒未少。

  他将结果告诉阿耕,阿耕只是擦拭着那口大锅,平静地说:“人心要是诚,灶火就能把虚的变成实的。那粥,是他们自己心里熬出来的。”

  秋意渐深,一夜,阿耕做了个梦。

  他梦见关平站在一片金黄的麦田尽头,一身戎装,手中却握着一卷已经残破不堪的兵符。

  他望着阿耕,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身影便消散在风中。

  阿耕猛然惊醒,院子里传来“吱呀呀”的声响。

  他推门一看,只见院中的石磨竟在无人推动的情况下,自己缓缓旋转。

  月光下,磨盘缝隙里漏出的面粉,竟泛着一层淡淡的红光。

  他没有惊慌,只是默默收起那些面粉。

  天亮后,他将这些泛着红光的面粉揉进面团,烙成了一张张大饼,分给了村里负责夜间巡逻的几个壮丁。

  当夜,所有吃了饼的巡夜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他们梦见自己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赤面长须的神将身披黑甲,端坐中军,身后是队列森严的黑甲军士。

  大雾弥漫,刀未出鞘,仅凭那股沉默的威压,便让对面的千军万马心惊胆寒,溃不成军。

  次日,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送抵京城。

  边关急报:北狄趁夜偷袭雁门关,即将破城之际,平地忽起狂风,卷起漫天黄沙,竟在关前筑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沙墙。

  狄人惊为天助神兵,军心大乱,仓皇败退五十里。

  朝廷上下为之震惊。

  捷报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对这“异象来源”的追查。

  蛛丝马迹顺着官道一路向南,最终指向了地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讲理坡。

  冬至前夕,京城,钦天监夜观天象,监正连夜叩开宫门,呈上了一份让他心胆俱裂的奏报:紫微星黯淡偏移,帝星蒙尘,更有一缕雄浑赤气自南贯入南斗,其源头,正在一处民间无名之地。

  皇帝在御座上彻夜未眠。

  次日早朝,他将奏报掷于群臣面前。

  宰相出列,力主立刻派遣大队人马前往彻查,若真有异象,当即收归国有,设坛立庙,行国家级祭祀,将这股力量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以防民心失控,酿成大祸。

  太子却上前一步,躬身谏言:“父皇,昔年太祖皇帝定鼎天下,亦有无数祥瑞之地,太祖却拒不敕封,言‘香火自在人心,不在庙堂之高’,方有我朝百年百姓安乐。如今这股赤气源自民间,其根在诚,其本在心。若以雷霆之势强征强取,恐失其真,反惹天怒。”

  君臣争执不下,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就在此时,侍立在皇帝身侧的御前大总管,悄无声息地凑近,用只有皇帝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陛下,昨夜……昨夜万寿宫主殿的所有烛火,无风自灭。唯独偏殿那只先祖皇帝用过的粗陶碗里,残茶未凉,碗底……碗底浮现出一个血色的‘慢’字。”

  皇帝握着龙椅扶的手猛然一紧,骨节发白。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殿内落针可闻。

  最终,他疲惫地挥了挥袖,示意退朝,自己则一言不发地走入了深宫。

  而在千里之外的讲理坡,冬日的寒风已经带上了刺骨的意味。

  阿耕正蹲在自家灶前,将一双新编的、纳得厚实紧密的草鞋,仔仔细细地放在了灶边那个专属的小凳子上。

  他拍了拍鞋底的草屑,对着跳动的火苗,轻声说道:“今年冷得早,关老爷子,您出门的时候,可得多穿一点。”

  灶膛里,那朵橙红色的火苗,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不急不缓地,轻轻跳了三下。

  村口那条通往外界的山路上,几片枯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飘向了远方,仿佛在迎接着什么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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