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同行

　　清晨的第一缕曦光像刀锋般切进森林边缘，将夜色的残胶齐齐削落。

　　空气里除了草木苏醒的冷涩，还有未散尽的血腥与冰渣味。

　　他们背靠着粗壮的树干，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这不是深层次的冥想，而是在剧烈消耗后，利用基础吐纳法引导天地间微弱的能量滋养疲惫身躯、加速体力恢复的方式。

　　心神依旧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任何异响都会立刻将他们从这种浅层的恢复状态中惊醒。

　　一个时辰在静默中悄然流逝。当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稀疏的树冠，斑驳地洒在他们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脸上时，两人几乎同时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

　　胸腹间翻腾的气血平复了不少，透支的体力也恢复了大半，虽然距离巅峰状态还远，但至少摆脱了那种随时会散架的虚弱感。

　　【9时/12时】

　　石青率先睁开眼，那双总是带着淡漠疏离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照着初见的侧脸。

　　他动了动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战斗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石青。沧澜行省，延州石家。”简单的自我介绍，语气平静，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却透着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刻在骨子里的矜持。

　　初见也睁开眼，此时他的眼瞳早已恢复成正常的深褐色。

　　他看向石青，点了点头：“初见。苍梧郡，东极镇，初家。”同样简洁。

　　闻听初见的介绍，石青似乎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东极镇......尘字营那个东极镇？我听家里堂叔提起过这个地方。”

　　初见意识用指节摩挲刀柄——他们现在用的这种佩刀和尘字营的佩刀是同一款制式。

　　声音低了半分，“对，尘字营。我爹以前就是在尘字营。”

　　石青的目光在初见身上那件同样破损的深红法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向他那张还带着稚气却异常沉稳的脸。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才认真地说道：“昨晚……谢了。”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语气很诚恳，没有一丝高傲，也没有刻意的煽情，就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这与他之前拒人千里的淡漠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初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本以为这位出身不凡、实力超群的橙袍少年会是那种高高在上、不屑于道谢的类型。

　　石青此刻的坦率，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摆摆手，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碰巧路过。”

　　他指了指石青身上还在缓慢渗血的几处伤口，“你的伤……我帮你处理一下吧？我懂点草药。”

　　石青低头看了看自己破损的法袍下隐隐作痛的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无妨，皮外伤，不碍事。”

　　话虽如此，那缓慢渗出的血迹在晨光下依然刺眼。

　　“还是处理一下吧，毕竟后面还有一百多里呢。”初见站起身，拍了拍法袍上的尘土，“这森林里应该能找到些止血消炎的药草，我很快回来。”

　　他转身就要往昨晚战斗的方向走去。

　　“等等。”石青叫住了他。

　　他动作利落地打开自己的行军背包，从里面抽出一柄与初见手中那把一模一样的制式长刀，刀鞘崭新，寒光内敛。

　　他随手抛给初见。

　　“喏，拿着。我是法师，这玩意儿对我来说就是累赘。”

　　他语气随意，仿佛扔出去的只是一根木棍，“你那把……看起来快退休了。”

　　初见下意识地接住飞来的长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把卷刃崩口、沾满暗红血污的“战友”，又看了看石青那虽然狼狈却依旧透着几分贵气的脸，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

　　这家伙……还挺有意思。

　　“谢了。”初见没有矫情，将旧刀插回腰间，把新刀也挂好。

　　“一起吧。”石青也站起身，虽然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吸了口冷气，但眼神却很坚持，“我对草药一窍不通，但给你打打下手还行。”

　　两人并肩，沿着来时的路，很快回到了昨晚那片血腥的战场。

　　经过几个时辰，浓重的血腥味淡了不少，但满地的狼藉、冰晶融化的水渍、法术轰击出的坑洞以及……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影月魔狼“尸体”，依然触目惊心。

　　石青看着那些一动不动的巨狼，又看看初见，眼中充满了惊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初见兄弟，你这战斗力……真是一阶法师？昨晚看你冲进来，那刀法……简直像砍瓜切菜，一刀一个，太猛了！”

　　他难得地话多了起来，语气里带着真诚的佩服，完全没有了初见最初印象中的冷漠。

　　此刻的石青，更像是一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少年，打开了话匣子。

　　初见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想到自己最后用的“手段”。

　　他挠了挠头，指着地上那些“尸体”，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咳……石兄，你可能误会了。你看这些家伙，死了吗？”

　　石青一愣，疑惑地看向最近的一头魔狼。

　　晨曦下，那魔狼胸口微微起伏非常明显，以石青的观察力更是一目了然。

　　“这……？！”石青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初见嘿嘿一笑，压低声音，把在补给站帐篷里如何发现“蜜跌香”，又如何“废物利用”给刀淬毒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噗……哈哈哈哈！”石青听完，先是愣住，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在寂静的森林边缘显得格外清晰。

　　他一边笑，一边指着地上那些打着呼噜、流着口水的魔狼，“所以……所以我们杀出来的血路，其实是……是‘迷’出来的？！哈哈哈哈！哎哟！”笑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却还是停不住。

　　初见也忍俊不禁，看着石青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心中那点因出身差距带来的隔阂似乎也淡了许多。

　　这个橙袍天才，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

　　两人一边笑着，一边在初见敏锐的感知下，很快在附近找到了几株具有止血消炎功效的普通药草——三七草、紫珠叶。

　　初见熟练地采摘下来，放在掌心，双掌上泛起微微白光，在这白光中，双掌轻轻合拢，十指轻轻律动；夜辉圣体觉醒后，他曾尝试过，他凝聚的光元素魔法力可以在精神力操控下使用其附带的“光蚀”效果对药物进行简单的提纯，经过他这么提纯过的药物，见效更快。

　　然后将散发着淡淡药香和光元素气息的药泥，仔细地敷在石青的伤口上。

　　之后双手再次泛起白光，双掌并拢，扣在刚刚涂过药泥的位置，光系魔法光愈术....柔和温暖的光元素混合着草药的清凉感渗入伤口，疼痛感迅速减轻，渗血也很快止住。

　　石青感受着伤口的变化，看着初见专注而熟练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更深的好奇。

　　这个来自东极镇的小法师，身上似乎藏着不少秘密。

　　几处伤口处理好后，两人不再耽搁，并肩走出了这片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原始森林。

　　森林之外，是一片弥漫着不祥黑气的广袤沼泽——黑水沼泽。

　　泥泞的黑色淤泥深不见底，散发着腐败的恶臭，像一锅煮烂的粥，腥臭、粘稠，还咕嘟咕嘟冒泡。

　　其间点缀着枯死的树木和稀疏、颜色诡异的芦苇。

　　远处，一条浑浊湍急的大河如同愤怒的巨蟒，咆哮着奔流而过，水声隆隆，卷起浑浊的浪花。

　　在石青和初见经过这里的一个时辰后，两个与初见同样穿着深红色法袍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并肩前行。

　　【10时2刻/12时】

　　深红法袍被于律卷到膝弯，像一面撕下的残旗。

　　小腿肌肉在雾气里绷出铁线，每一步踏下，暗黄的能量便从脚底铺开，泥沼“嗤啦”一声板结成一条仅容单足的土梁。

　　“肖光，再踩歪一寸，我就把你绑在你那破藤上拖着走。”

　　他回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岩层崩裂般的笃定。

　　“收到！”

　　雾里钻出肖光，鼻尖一点泥星，双手绿光缠绕。

　　藤蔓“噗、噗”刺入淤泥，活物般编织成“护栏”。

　　他忽地借力荡起，青影掠过三丈烂泥，落地时朝身后七八名学员咧嘴：“跟紧喽，掉队就得自求多福啦！”

　　学员们排成一列，踩在于律留下的土梁上，像走刀脊。有人小声嘀咕：“……这俩奇葩靠谱吗？”

　　“靠谱。”

　　于律掌心贴地，土系魔力渗入脚下的“干地”，“三十息内，塌不了。”

　　就在最后一人即将踏上“干地”时，芦苇丛里“哗啦”溅起三道黑影——黑袍、兜帽、银面具，面具上的符纹像一道裂开的笑脸。

　　“小学弟，慢慢爬吧。”

　　沙哑声如锈铁刮过玻璃。中间那人抬手，掌心骤亮，干地瞬间化泥潭，吞向众人脚踝。

　　“厚土之息，垒岩成壁，拔地而起，横亘百步，拒敌于外，坚不可摧”

　　于律单膝跪地，双掌拍击地面，泥浆倒卷，一道土墙横推而出，硬生生把将将下陷的地面铺成平台。

　　泥水在墙沿炸开，像一场小型地震。

　　“青蔓引路，碧萤寄生，灵孢附形，光痕不息。”

　　肖光抖腕，一把萤绿孢子漫天洒出，黏在黑袍人兜帽、袖口、袍角，像给猎物打了标记。

　　“嘿，蒙面怪，绿闪闪，跑不掉喽！”

　　为首的黑袍人好巧不巧兜帽上中招，瞥一眼头顶的“绿油油”，低骂一声，面具下的目光狠厉地扫过两人，却终究没有纠缠，带人后撤遁入雾里。

　　土墙形成的平台上，于律吐出一口浊气：“还能坚持十息，快走！”

　　断刃峡谷横亘眼前，峭壁如冷刃劈天，一线灰白的天光垂落。

　　于律解下绑腿布条缠在手掌：“跟紧，别并排。小心落石。”

　　肖光把青藤当鞭甩得呼呼作响：“放心，我命硬。”

　　刚入峡谷，头顶骤然一暗。三块磨盘大石裹风砸落，带着碾碎骨肉的呼啸。

　　于律踏前，双掌合击：“双掌合鸣，岩魂聚形，垒壁凝塔，盾镇八荒。”

　　尺余厚的岩塔盾应声而现，纹理如地脉。

　　轰——石盾剧震，碎屑四溅，却纹丝不动。

　　......

　　峡谷尽头的隘口终于出现，一线天光劈开黑暗。

　　于律、肖光与残存的学员冲出去，脚下大地忽地开阔。

　　疲惫与血污被风瞬间吹散，只剩胸腔里滚烫的鼓动。

　　隘口之后，风忽然静了。

　　于律松开岩盾，戳在身侧。

　　远处三道黑影并未走远，只是停在峡谷阴影里，像三截被夜色卡住的枯木。

　　为首那人抬手，指节轻敲面具，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土系的龟壳……真让人头疼。”

　　声音透过银色面具，依旧沙哑，却少了先前的金属刮擦，反而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

　　左侧那人耸肩：“上头只让我们来拖延，没说要见血。真要全力轰开……”

　　“轰开了，后面那几个小家伙就得躺着出去。”中间人截断他，语气淡淡，“当年我们也被上这样拦过，规矩就是规矩，别坏传统。”

　　三人相视一眼，没再追击。

　　“走吧。”

　　黑袍翻飞，三道影子没入雾里，像从未出现过。

　　当于律、肖光和另外几名同样顽强的少年终于冲破峡谷最后一道狭窄的隘口，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瞬间让他们忘记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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