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潼关箭雨覆孤魂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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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粗壮得骇人的长棍末端,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扫中了井阑车顶端的边缘!不是砸,是扫!
如同巨人挥动苍蝇拍!
咔嚓!
轰——!
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断裂声响起!井阑车顶端那由粗大原木搭建的平台边缘,如同被天神的巨斧劈中,瞬间木屑横飞,结构崩解!
站在边缘的弓箭手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稻草人,惨叫着从高空坠落。而那根正绷紧到极限、即将投射出致命火油罐的巨大投臂,被这横扫千军的一棍,直接从中段砸得粉碎!
绷紧的绳索和杠杆机构瞬间崩断、扭曲,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
那盛满火油的巨大瓦罐,失去了投臂的束缚和抛射力,并未飞向城头,而是被巨大的惯性带着,在破碎的平台上一路翻滚!
“不——!”平台上的叛军发出绝望的嘶喊。
轰隆——!!!
瓦罐在井阑车顶部的中心位置猛烈爆炸!
如同在巨兽头顶引爆了一颗小太阳!
粘稠炽热的黑色火油如同岩浆般泼洒开来,瞬间点燃了整个井阑车的顶部平台!
大火冲天而起,吞噬了平台上所有来不及跳下的叛军士兵,凄厉的嚎叫直冲云霄!火焰顺着木质的车体疯狂向下蔓延,点燃了覆盖的湿牛皮,点燃了推动的士兵……这架庞大的攻城巨兽,瞬间变成了一座熊熊燃烧、不断崩溃的火焰之塔!
“成了!”
城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绝境之中,石憨这惊世一棍,如同强心剂注入了守军濒死的心脏!士兵们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士气大振!
然而,石憨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那倾尽全力的一棍,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真气。巨大的反震之力顺着长竿传来,震得他双臂剧痛欲裂,虎口彻底崩开,鲜血淋漓。那根由三根长竿捆扎而成的“巨棍”,在完成这惊天一击后,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绳索寸寸崩断!
整根长棍从中间断裂,沉重的竿头部分带着燃烧的火焰,如同陨石般朝着城下坠去,将下方几个倒霉的叛军砸成了肉泥。
石憨手中只剩下半截带着毛茬的断竿,巨大的脱力感让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几步,背脊重重撞在滚烫的残破城垛上,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石憨!”李璃雪如同乳燕投林般扑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满是惊悸和后怕。
刚才那片刻,她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没…没事…”石憨喘息着,摆摆手,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向另外两架仍在推进的井阑车。他看到了叛军眼中的惊骇和短暂的混乱,但也看到了对方指挥官气急败坏的吼叫和更加疯狂的驱策!
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
“快!照做!”石憨嘶哑地对着身边几个看得目瞪口呆的守军士兵吼道,“拆幔杆!捆起来!砸碎它们!”
士兵们如梦初醒,看着石憨手中那半截还在冒烟的断竿,再看看城外那架正在烈焰中崩塌的井阑车残骸,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几个人吼叫着冲向其他角落,寻找废弃的长竿。
潼关失守,他们随将军好不容易奔袭抢回,此刻又危如垒卵,不死拼还了得!
于是,城头残兵的抵抗意志,因为这石破天惊的一棍,被重新点燃!
就在城头因为石憨这一棍而士气稍振之时,西门内侧靠近瓮城的区域,却是一片更加混乱绝望的人间地狱。
潼关西门的巨大城门早已在之前的猛攻中变得残破不堪,沉重的门闩扭曲变形,门板被撞出巨大的裂缝。
每一次攻城锤的撞击,都让巨大的门洞簌簌落下灰尘和碎石,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洞开。而叛军似乎也改变了策略,在猛攻城门的同时,将更多的远程火力——尤其是那些从井阑车(虽然被石憨毁了一架,但另外两架威胁仍在)和后方抛射而来的燃烧物,集中倾泻到了城门内侧的区域。
这里,本应是相对安全的预备队集结地和物资中转处。此刻,却成了炼狱的入口。
燃烧的火油罐、巨大的石块、甚至是被点燃的草捆,如同死神的镰刀,不断从天空落下,砸进拥挤的人群中。
每一次爆炸,每一次重物坠地,都伴随着一片凄厉的惨叫和冲天而起的血肉之花。断肢残躯随处可见,被点燃的人在火中疯狂翻滚哀嚎,直至化为焦炭。浓烟呛得人无法呼吸,灼热的气浪扭曲了视线。
侥幸未死的百姓和溃退下来的伤兵如同没头的苍蝇,在狭窄的街巷和瓮城空地上绝望地哭喊、奔逃、互相践踏。老人被撞倒,孩童在血泊中哭泣着寻找父母,妇女抱着襁褓茫然四顾,眼中只剩下死灰。
死亡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几乎要压垮最后一丝理智。
崩溃,只在旦夕之间。
“让开!都让开!往城墙根跑!别挤在空地上!”一个声嘶力竭的女声穿透了嘈杂的哭喊和爆炸声。是如兰!
她奉石憨之命下来组织疏散,眼前的惨状让这个铁打的女子也红了眼眶。她挥动铁拳,砸开挡路的障碍,甚至用蛮力分开互相撕扯踩踏的人群,试图建立起一点点秩序。然而,个人的力量在这汹涌的绝望浪潮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又是一颗燃烧的石弹呼啸着砸落!
“小心——!”如兰目眦欲裂,猛地扑向一个抱着婴儿、呆立在落点中心茫然无措的年轻妇人。
轰!
石弹砸在离她们不足三步远的地方,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将两人狠狠掀飞出去!
如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了怀中的妇孺,后背重重撞在断墙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怀中的婴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年轻妇人则彻底吓傻了。
如兰挣扎着爬起,顾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和手臂被碎石划开的伤口,将妇人拉起推到相对安全的墙根。她看着眼前如同沸粥般混乱绝望的人群,看着不断从空中落下的死亡,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吞噬。单凭疏导,救不了几个人!
怎么办?
怎么办?!
她的目光焦急地扫过四周,掠过燃烧的房屋,断裂的梁木,散落一地的杂物……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一处坍塌的民房角落。那里,堆放着大量用来修补屋顶、尚未使用的细长藤条!旁边还有散落的渔网、麻绳!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女人!会编东西的女人!都过来!”如兰猛地站直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吼叫,声音如同受伤的母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竟短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她指着那堆藤条,“快!把那些藤条拖过来!绳子!渔网!全都拖过来!”
她的吼声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几个原本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妇人,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她。
那眼神空洞麻木。
“想活命吗?!”如兰的声音更高,更厉,如同鞭子抽打在她们麻木的神经上,“想你们的孩子活命吗?!那就动起来!快!”
活命!孩子!
这两个词像针一样刺穿了绝望的迷雾。几个妇人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她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如兰那染血的、却异常坚定的脸庞,一股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
“听…听这位女侠的!”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带着血痕的老婆婆颤巍巍地站起来,她是第一个响应的。
如同点燃了火星,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妇人,甚至一些半大的女孩子,从废墟中、从墙角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她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身上带伤,眼中还残留着泪水,但求生的欲望让她们汇聚到了如兰身边。她们不再是无助的待宰羔羊,而是被绝望逼到墙角后,本能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求生者。
“快!把这些藤条理出来,长的短的分开!”
“绳子!用绳子把这些藤条编结实!像编席子,编箩筐那样!越密越好!”
“渔网!把渔网也编进去!撑开!”
“那边还有破布!浸湿水!盖在上面!”
如兰成了绝对的核心。她魁梧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墙,一边大声指挥,一边亲自动手,用蛮力将沉重的梁木拖过来当作支架,用铁拳砸断碍事的断壁残垣清理场地。
她动作粗暴,甚至有些笨拙,但效率却高得惊人。她的吼声带着一种战场磨砺出的铁血和不容置疑,让混乱的场面迅速变得有了主心骨。
女人们被组织起来,她们或许不识字,但编织、缝补、劳作的本能早已刻进骨子里。
此刻,这些日常的技艺成了救命的法宝。粗糙的手指在坚韧的藤条和麻绳间翻飞,虽然因为恐惧和伤痛而颤抖,却异常迅速。她们将藤条纵横交错,用麻绳死死捆扎,再将渔网覆盖其上,用浸透凉水的破布覆盖表面增加重量和防火性。
一张张巨大的、粗糙的藤网,在绝望的废墟上,在如兰的吼声中,被这些平凡的女人以惊人的速度编织出来!
“起网!撑起来!快!对着城门洞上面!挡住落下来的东西!”如兰看到第一张粗糙但足够大的藤网成型,立刻指挥几个力气稍大的妇人,合力抬起这张沉重的藤网,利用断壁和拖来的梁木作为支撑点,艰难地将其斜斜撑起,覆盖在拥挤人群的上方,像一把巨大的、歪歪扭扭的伞,指向最容易落下致命投射物的城门洞上空区域。
几乎是藤网刚刚撑起的瞬间!
呜——!
一个燃烧的火油罐带着死神的尖啸,穿过浓烟,从天而降!
“啊——!”下方的人群发出绝望的尖叫,许多人闭上了眼睛。
砰!
沉重的火油罐狠狠砸在刚刚撑起的藤网中央!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藤网猛地向下凹陷,发出令人心颤的吱呀声!
撑网的妇人们被震得东倒西歪,几乎脱手!网上的湿布瞬间被点燃,火苗窜起!
“顶住!”如兰的吼声如同炸雷!她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肩膀死死扛住一根向下弯曲的梁木支架,后背的伤口因用力而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几个妇人也被她的悍勇感染,咬着牙,用身体顶住支架,拼命向上扛。
嗤啦——!
火油罐破裂了!粘稠的黑色火油泼洒在藤网上!火焰瞬间升腾!
“水!泼水!”如兰不顾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嘶声大喊。旁边立刻有机灵的妇人端起能找到的所有容器——破瓦罐、头盔、甚至鞋子,从旁边一个积满雨水和血水的洼坑里舀起水,奋力泼向燃烧的藤网!
嗤——!白烟升腾,火焰被暂时压制下去,但藤网已经被烧焦了一大片,黑烟滚滚。
然而,这沉重的一击,终究被这张由藤条、渔网和妇人血肉之躯支撑起的屏障,挡了下来!没有直接砸进下方拥挤的人群!
短暂的死寂后,下方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和更加狂热的拥戴!
“活…活下来了…”
“女菩萨!女菩萨啊!”
“快!再编!多编几张!”
希望,在这绝望的深渊中,如同微弱的火苗,被这张粗糙的藤网点燃了!更多的妇人加入了编织的队伍,她们眼中不再只有绝望,而是多了一种拼死一搏的狠劲。
一张张更大的藤网被迅速编好,利用残垣断壁作为天然支撑,艰难地斜撑在人群上空,层层叠叠,形成了一道脆弱却实实在在的生命屏障。
虽然依旧有燃烧物穿透缝隙落下造成伤亡,但杀伤力被极大地降低了。
如兰穿梭在藤网之间,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将军。她指挥撑网,组织泼水灭火,甚至徒手将穿过网眼落下的较小石块抓住扔开!她的手臂被火焰燎伤,被藤条划出无数血痕,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衣衫,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背后的伤口,剧痛钻心。
但她仿佛感觉不到,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燃烧着比火焰更炽热的光芒——那是守护的意志,是看到希望被自己亲手点燃后的不屈!
“撑住!都给我撑住!为了娃儿!”她嘶哑的吼声,成了这片死亡区域最坚实的支柱。
就在如兰于城门瓮城内组织妇人编织藤网、苦苦支撑之际,城头的血战已臻白热化。
石憨毁掉一架井阑车带来的士气提振,在叛军更加疯狂的反扑下,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块,迅速消融。
剩下的两架井阑车虽然推进速度放缓,但依旧在持续投射着致命的箭雨和燃烧物。叛军步兵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一波波涌上云梯,攀上城头。
石憨拄着那半截青冈木长棍,喘息稍定,便再次投入厮杀。棍影翻飞,时而如毒龙出洞,精准点杀攀上城垛的叛军;时而如风卷残云,横扫一片,将数名敌人扫落城下。
他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加,新伤叠着旧伤,每一次挥棍都牵扯着肌肉的剧痛。汗水早已流干,嘴唇干裂出血口,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李璃雪紧守在他身侧,惊鸿剑法发挥到极致。剑光不再是宫廷剑舞的华丽,而是战场上最简洁致命的杀招。
点、刺、削、抹,每一剑都带起一蓬血雨,精准地收割着威胁到石憨侧翼的敌人。她的呼吸也有些急促,鬓发散乱,白皙的脸上沾染着血污,却更添几分凛然的英气。
两人背靠背,棍影剑光交织,在城头杀出了一小片喘息之地。
“这样下去不行!”李璃雪格开一支冷箭,急促地对石憨说道,声音带着喘息,“叛军太多了!我们的箭快耗尽了!礌石滚木也快见底了!”她的目光扫过城墙后方,负责运送物资的民夫和士兵伤亡惨重,补给线几乎被叛军的远程火力切断。
石憨一棍将一名刚冒头的叛军百夫长连人带刀砸下城去,目光凝重地扫过混乱的战场。守军的防线在多个地段摇摇欲坠,全靠一些军官和老兵在死撑。他看向城楼方向,那里是指挥中枢,此刻也是火光最盛、厮杀最烈的地方。
守城主将陈玄礼将军的身影在浓烟中若隐若现,似乎正在指挥部下堵住一处被撞破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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