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厚葬

　　“啊——！二殿下！二殿下！！”值夜狱卒凄厉的尖叫划破了牢房死寂的后半夜。

　　东方即白被白一禀报的声音吵醒，季辞睡梦中含糊地咕哝：“……又撞门了吗？”

　　他俯身，在妻子眉心印下一个温软的吻，替她掖好被角：“无事，你继续睡。”

　　匆匆披上外袍走出房间，跟着白一朝着地牢走去。

　　狭小的囚室里，薛尧的身体已冰冷僵硬，残破的锦袍拧成的绳索深深勒入他的脖颈。

　　墙上，四个殷红刺目的血字尚未干涸：[黄天可立]血字下方，还有一小行更淡、却更深切入骨的潦草小字：[幼时宫苑……风车甚好……]

　　东方即白呼吸猛地一窒。

　　眼前瞬间浮现多年模糊却温暖的画面：宫闱深深，琉璃顶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光晕。一个锦衣小童将一个精致的小纸风车塞进另一个穿着半旧绸袄、神情拘谨的孩童手中。

　　“喏，拿着！转起来可好看啦！”小童笑容明朗，那是深宫里难得的真心。

　　那个拿着风车的拘谨孩子……正是年幼的他。赠风车者……是眼前这具冰冷尸体的主人。

　　命运何其荒诞。

　　他缓缓抬手，声音干涩而沉重：“抬出去……用金丝楠木棺厚葬于西山凤凰坡。碑刻……大明义王，薛尧之墓。”

　　“陛下……不送还汴京吗？”

　　东方即白目光扫过那最后的血书与小字，眼底是化不开的冰冷与萧索：“……他配得上更好的归宿。那地方……太脏了。”

　　隔壁牢房。

　　早已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薛平听到动静，如同受惊的蛆虫般滚爬过来，涕泪横流地猛磕响头：“别杀我！东方即白！大将军！陛下！饶命啊！我错了！我什么都愿做……”

　　东方即白目光掠过他疯癫失神的眼睛，沉默片刻，对牢头低声吩咐：“好生看顾……他想吃什么，用什么……尽量满足。”转身离去。

　　背后，是薛平神经质的呓语和绝望的哭号。

　　回到主院，晨光已微露。

　　东方即白坐在床边，看着睡颜恬静的季辞。

　　阳光描摹着她隆起腹部的柔和曲线。那沉甸甸的，是他血脉相连的未来。他忍不住俯身，指腹极轻地拂过她温热的脸颊，仿佛触碰着稀世琉璃，既珍重，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后怕。

　　季辞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惺忪睡眼。

　　“小白？”她嘴角弯起甜笑，本能地将头枕在他腿上，“我梦见你啦！”

　　“梦见什么？”东方即白拢好她散落的鬓发。

　　“梦见你穿着龙袍坐在好大的金椅子上！”季辞笑得见牙不见眼，“可威风啦！”

　　“哦？”他眼中泛起温柔，“那你呢？梦里在何处？”

　　季辞笑容一滞，带了点委屈：“梦里……好像没有我……”

　　东方即白心头一紧，手臂将她轻轻托起，拥入怀中：“傻阿辞……定是你自己就是那个做梦的人，所以瞧不见自己的身影。”

　　失落瞬间消散，季辞用力抱住他的脖子，脸颊亲昵地蹭着他颈窝：“我就说嘛！肯定是我在后面偷偷看你呢！”

　　桌上早膳摆开半盏茶。

　　白一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启禀陛下！卓飞将军求见！”

　　院前小径。

　　风尘仆仆、甲胄未解的卓飞单膝跪地：“皇上！末将请旨！愿率本部儿郎为先锋，直取汴京！”

　　东方即白上前将他扶起，目光锐利如刀：“将军……何以如此急切？”

　　卓飞抬首，目光灼灼如炬，映衬着初升旭日：“陛下！末将在凉州……看到了粮仓堆满新谷，看到了稚童穿着暖和新衣笑闹街头！末将……愿为大明铁骑前驱！叩破汴京城门！让这迟来的太平……早日照临天下！”

　　“说得好！”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季辞不知何时已叼着半个雪白馒头，站在廊下，大眼睛闪闪发光：“吃饱饭！穿暖衣！这事……容易！”

　　东方即白无奈莞尔，快走两步到她身边，熟练地接过被她沾了一小抹酱渍的馒头，又理了理她鬓角散落的发丝：“阿辞乖，先去看看凤儿。她……适才王风派人来说，肚里的小家伙闹得厉害，有些不适……”

　　“什么？！不适？！”季辞眼睛瞬间瞪圆，“你怎么不早说！还吃什么早饭啊！”她提裙就要跑。

　　“站住！”东方即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故意板起脸，“你这般风风火火……是想让朕给你身后安排四个大内高手，十二个时辰盯着？”

　　季辞被噎住，气呼呼地跺了下脚，对着东方即白重重“哼！”了一声！但终究还是放慢了脚步，一手护着肚子，一步一顿地挪出了院门，朝着赵巧凤居住的锦绣阁走去。

　　晨风吹拂着廊下的红绸新结，带来远方隐约的号角声。

　　新的征战，新的生机，已在熹微中悄然萌动。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卓飞谨慎地坐在下首锦墩，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陛下……末将家眷……如今……”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东方即白执朱笔的手未停，抬眸扫了他一眼，唇角似笑非笑：“怎么？卓将军如今城头归顺方毕，才想起担心朕用你家眷为质？现在才忧心……似乎晚了点？”

　　“臣不敢！”卓飞猛地起身单膝跪地，语气急切，“末将只是……只是愧于战乱分离，心急想见父母妻儿，盼能早日安顿团聚！”

　　“起来吧，”东方即白放下笔，声音沉稳，“预计就在这两日，送你家眷的队伍该抵凉州了。眼下并州已复，待粮草辎重运抵雁门关驻防，”他眼中寒光一闪，“若北狄贼子再敢犯边……待朕收拾了汴京那个烂摊子，自会腾出手，好好‘规劝’一番！”

　　这睥睨四海的姿态，让卓飞胸腔热血瞬间沸腾！

　　“臣……愿为陛下先锋！纵九死无悔！”他声音激动得发颤。

　　兵马未至粮草先行。

　　这是卓飞的大军第一次，在粮草的后面而至。每次都是大军吃了上顿没下顿，他要粮草时，朝廷还磨磨唧唧不给粮草。

　　“臣这就去点兵。”卓飞激动的像是要去立刻给东方即白打下一个城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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