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当我没说

　　“不成。”谢侍郎猛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蠢货！真是蠢货！伪造书信，构陷勋爵，虽是重罪，尚可说是一时利令智昏，或可辩解为受人胁迫！可科场舞弊？！”

　　谢侍郎的声音颤抖起来：“这是陛下最大的忌讳！是动摇国本、玷污圣听、断绝天下寒门士子希望的首恶大罪！自太祖皇帝以来，但凡涉及科场舞弊，无论涉及到谁，都是从严从重，绝不姑息！一旦坐实，就是身败名裂，祸延家族，谁也保不住！陛下绝不会容情！”

　　他猛地看向孙子，眼神冰冷彻骨：“刘良文！他竟敢……他竟还隐瞒了此等泼天大罪！他这是要把我们谢家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先前，梅家、宋家他们再如何闹，但尚在圣上的容忍范围之内。可科场舞弊，直接触犯的是皇权的逆鳞，是皇帝绝对不能容忍的底线！

　　谢侍郎此刻彻底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已经不是保不保刘良文的问题，而是必须立刻、彻底地与他切割，甚至……要想办法抢先一步，撇清关系，否则整个谢家都可能被拖下泥潭去。

　　“你去，”谢侍郎的声音变得异常果决狠厉，“你立刻去告诉你父亲，刘良文此事，我谢家绝不能再沾染半分！不仅不能管，还要……还要想办法让人知道，我谢家也是被蒙蔽的！”

　　谢侍郎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没有说下去，但谢广乾已经明白了祖父未尽的狠意——必要时，甚至可以“大义灭亲”，主动提供点线索，以求自保。

　　谢广乾心中一寒，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祖父在现实面前，从来是清醒的，并且做出最符合家族利益的决定。

　　“孙儿明白！这就去！”他躬身行礼，快步退出了小院。

　　小院内，谢侍郎独自坐在昏黄的灯光下，脸色铁青，久久未动。

　　屋子内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谢侍郎紧闭着眼睛，胸膛微微起伏，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孙子方才这番话，句句说在了点子上。

　　周家、梅家、宋家，这几家，哪家是善茬?他们此刻全部联合起来，步步紧逼，直逼郑家。

　　这明显是早有准备。

　　谢大爷他们再次过来，静静地立在一旁。

　　良久，谢俯郎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狠绝：“先前是我草率了。”

　　他抬抬手，谢大爷谢二爷附身过来，老爷子低声吩咐了几句。

　　谢大爷仔细听着，重重地点了点头：“儿子明白！这就吩咐下去。”

　　谢大爷兄弟悄然退出了小院，谢侍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却也更添沉重。他知道，在家族大计上，他向来是舍小保大。之前如此，此时更是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郑家是谢家的姻亲，但是，涉及到家族命运的事，他向来是明哲保身的，先前平家是这样，现在，郑家亦是如此。

　　谢家，此时，明哲保身是最妥当的。

　　毕竟，圣上没有立太子。

　　圣意如何，端看他如何处理郑家的案子就是。

　　谁先跳出来，谁就是小丑。

　　谢家从来不做冒险的事。

　　......

　　此时，刘良文如同困兽，在院里焦躁转圈，岳父对他避而不见，连妻子谢墨梅去求情也被拒之门外，他此次时哪里还有不明白：谢家已经决定置身事外，将他视为弃子，不会再管他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谢广乾，他一回来，不知和谢尚清胡说了些什么，谢尚清的态度立马就变了。

　　恐慌和愤怒灼烧着他的理智，他不能坐以待毙，既然谢家不仁，就休怪他不义！就算要死，他也要拉个垫背的，把谢家这潭水搅得天翻地覆，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他的目光阴鸷地扫过庭院，定格在回廊尽头——那是谢大奶奶的院落方向。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重振精神，大步朝谢大奶奶的院子走去。

　　到院门口，正遇见送大夫出来的谢大奶奶的心腹嬷嬷——李嬷嬷。谢大奶奶这几日因为娘家的事急得上火，嘴里起了燎泡，请了大夫来看。

　　这事，谢家人都知道，但大家都未说破。

　　“李嬷嬷安好。”刘良文故作不知，关切地上前，“方才瞧见大夫从院内出来，可是大奶奶身子不适？”

　　李嬷嬷叹了口气，敷衍道：“劳姑爷挂心，我家奶奶只是心火旺盛，忧思过甚。”

　　说着转身就要走，大奶奶那里还等看她。

　　刘良文立即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同情：“哎呀，竟是为此？这事……唉！我倒是隐约听大舅子前几日提起过一句，说是什么御史揪着不放，郑尚书甚是麻烦？”

　　李嬷嬷一听姑爷竟然知道，还和谢广乾说过这事，立刻像是找到了知音，禁不住抱怨道：“可不是嘛！天大的麻烦！可我们那大爷，整日不见人影，忙得要死。姑爷，你几时见他的？”

　　刘良文心中冷笑，他压低声音，仿佛推心置腹般道：“嬷嬷，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姑爷但说无妨。”

　　李嬷嬷忙催他。

　　“我无意间听到岳父和他们兄弟说话……”刘良文故作犹豫，眼神闪烁，“岳父的意思，让他们兄弟，最近少往郑尚书家走动，免得沾染是非……”

　　他顿了顿，看着李嬷嬷瞬间变白的脸色，又继续，声音压得极低：“我前日，看见大哥下了值，带着吃食和布料一路往平康坊去了……大哥他近日，可是不怎么归家？”

　　李嬷嬷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难看至极。

　　“这……我也是无意听得一耳朵，许是听差了也未可知……”刘良文立刻又作出失言后悔的样子，慌忙摆手，“嬷嬷千万别往心里去，千万莫要让嫂子知道是我说的，否则……否则我真是无地自容了……”他一副懊悔不迭的模样，匆匆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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