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五章 一只金乌（二十二）

　　柳笙缓缓回头。

　　门口站着杨凌峰和那位她曾在青阳大学见过的于警官，脸上皆是写满了惊愕。

　　尤其是，当目光落在柳笙手上还在滴血的刀，还有刀下的尸体时，不免露出恐惧与厌恶。

　　“你……”

　　杨凌峰刚开口，于警官已经认出柳笙，意味深长地说道：

　　“原来是你，贺桃。”

　　“贺桃？郑其然的舍友？失踪了的那个？”

　　听到这个名字，天天看着卷宗的杨凌峰哪里还想不明白，仔细打量柳笙的脸，不禁皱起了眉毛。

　　“算了吧，老杨，你这脸盲真的是没救了。”

　　于警官冷冷道。

　　随即拔出配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柳笙。

　　“放下武器，举起手来！”

　　柳笙眉头微蹙，却只能照做，将刀扔在地上，双手缓缓举起。

　　“把这把刀踢过来。”于警官又命令道。

　　柳笙又配合地将刀具踢到她脚边。

　　此时，随着怀疑的种子在两位警官心中升起，柳笙原本那压抑在海面之下的“ooc指数”终于控制不住，开始飙升。

　　径直突破了60%的大关，来到65%的位置。

　　而且，还不到终点。

　　“我原本以为是曲凡，但现在看到你来了山海市，可是又不见系统里有你的记录，估计是你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以曲凡的名义买票。”

　　于警官盯着柳笙，像是要看透她。

　　“如果是这样，曲凡估计也被你杀了吧？”

　　【ooc指数：70%】

　　“还有，昨天有人说过有个年轻女孩随着郑其然母亲回家，可是我们在那家里也没有找到相关痕迹。现在看来，就是你吧？”

　　“你杀了他们一家，嫁祸给那可怜的母亲，甚至抹去了所有踪迹，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现场。”

　　说到这里，于警官也不由得露出赞叹的神色，摇头道：

　　“不得不说，真是很缜密的心思。”

　　杨凌峰越听越惊，脸色越来越白。

　　柳笙的“ooc指数”也蹭蹭向上。

　　【ooc指数：75%】

　　屋外的风声像是低语，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响动，在门缝边游走。

　　黑暗如潮水般渗入屋中，天花板上的灯泡被什么无形之物拨弄，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

　　“杀人狂……”

　　杨凌峰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脑中浮现出这一路并肩而行的点点滴滴。

　　他一直把她当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甚至下意识像是“女儿”一般看待。

　　可现在，他只觉得手心冷汗直冒。

　　“还不只是普通的杀人狂。”于警官语气冷冽，“她是典型的高智商反社会人格者，杀人手法干净利落，逻辑缜密，善于伪装。”

　　“是我把她引来这里的……”

　　杨凌峰喃喃出声，低头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喉头一阵发紧，心中泛起说不清的痛楚。

　　“说不定她故意跟着你呢，别想多了。所以我说你只适合当个打手，动脑筋的事情实在是不适合你。”于警官没好气地说道，“也幸好你没有识破她，要不然什么时候被杀了也不知道呢！”

　　杨凌峰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

　　现下这么一想，又觉得有许多事情能想通了。

　　难怪那么聪明。

　　身手看着弱，但细细想来，技巧绝对不一般，能在疾驰的大巴中行进并且稳住车辆，哪个未经训练的大学生能有这样的身体素质？

　　现在再想想刚刚见到她时一身一脸未干的血……

　　还有那片寂静的山林。

　　不用说了，自己原本还想事后去找那群小子要签名，估计是要不到了……

　　心头越来越沉。

　　黑暗摇晃着灯光，绝望像是冰冷的潮水般渗透。寒意从内到外，只觉身体周围莫名降温，寒毛根根竖起，似乎有什么正缓缓靠近……

　　正此时，却听柳笙，不，“贺桃”忽然开口道：

　　“等等，我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等到了警局再说吧。你可以请律师，行使你的合法权利。”

　　于警官不为所动。

　　“来不及了。”柳笙摇头，目光沉静，“我要说的事很重要。”

　　“有什么事是‘来不及’的？”于警官冷哼，“我只后悔没早点听你舍友的，把你关进监牢。”

　　“不，老于，听她说说看。”

　　杨凌峰将手按在于警官的手臂上，轻声说道。

　　毕竟还是一起经历过生死。

　　一路上也聊了不少，此时却也想听听看柳笙要说什么。

　　随着这种心思立下，摇晃的光终于顿住。

　　“你别后悔。”于警官斜了杨凌峰一眼，转向柳笙，“行吧，听听看你能说出什么。”

　　谁料柳笙开口，只是问道：

　　“于警官，我想问您，您认为现在几点了。”

　　这突兀的问题让杨凌峰微微一愣。

　　而他身旁的于警官则轻嗤一声：“问这个干什么？你现在是在拖延时间？”

　　“反正就算要把我转移出去，也得等到明天车子来接吧？如此多问一句也不算是浪费时间吧？”

　　柳笙笑着说道，目光随即微微一沉，“我就是想知道，明明知道是吃饭时间，您为什么还要离开这么久？”

　　于警官的神色微微一冷：“什么意思？”

　　“什……什么？”

　　杨凌峰还没理清思路，但一股莫名的不安已经在心底发芽。

　　然而于警官下一句话却让他如遭雷击。

　　“我明明吃过饭了，哪有什么离开很久？”

　　“吃了饭？”这回杨凌峰粗眉一皱，眼睛瞪向于警官，“老于，我找你的时候，我们还没开饭呢！”

　　于警官一怔。

　　“所以，老于，你……到底觉得是几点？”杨凌峰颤声问道。

　　“下午一点半左右，怎么了？”于警官皱眉。

　　“可你看看外面的天色。”柳笙淡淡开口。

　　身旁的杨凌峰默默退了两步，拿出手机亮给她看。

　　上面写着【20:34】。

　　于警官看了手机，又看向窗外，当下怔在原地。

　　三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仿佛近在咫尺但又远得隔着一段时空。

　　“于警官，吃完饭之后，您还记得您做了什么吗？”柳笙继续追问。

　　“我……去村里走访群众……”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语句像卡带一样停顿。

　　“您说有重要情报，要见杨警官一面。那情报是什么？”柳笙盯着她，“您一开始是单独来的，为什么突然非要他也来，让两个警力浪费在此？所谓的紧急情况，究竟是什么？”

　　杨凌峰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手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然而于警官只是低着头，眉头紧锁，似乎努力在回忆什么。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忽然低笑两声，再抬起头时，嘴角已溢出黑色的血液。

　　按住腹部，身体摇晃，脸色愈发苍白。

　　看着就不像是活人。

　　“老于？于萌！你怎么了——”

　　杨凌峰一惊，伸手想扶，却迟疑地收了回来。

　　于警官吐了一口黑血在地上，里面似乎还有内脏的碎块，正轻微跳动。

　　她抬起头，露出惨白的笑容：

　　“我想起来了。”

　　“我已经死了。”

　　这一句话，如重锤般击在杨凌峰脑中。

　　“……不可能！你刚刚一直好好的，怎么会……”

　　他惊愕地后退半步，喃喃否认。

　　柳笙却只是注视着她，眼神平静得如同早已知晓答案。

　　“你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跟村书记说明来意，她马上将你毒杀。”

　　“而现在，你的出现只是为了将杨警官吸引过来，然后配合村书记把我们分开，各个击破。”

　　“呵呵，被你猜对了。”于警官发出一声沙哑的笑。

　　“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案情突破？”杨凌峰颤声问道。

　　“当然没有……”

　　于警官看着杨凌峰，眼神又疯狂又清醒。

　　最终定在清明的瞬间，眸中含着痛：

　　“我不想这样……可如果不那样说，你怎么会来？”

　　“对不起，我杀了……”

　　砰！

　　枪响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额头冒出一个焦黑的洞，后脑血肉模糊，缓缓倒了下去。

　　杨凌峰手里握着枪，还在微微颤抖。

　　神情阴沉，目光是痛楚不已。

　　但于警官倒在地上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竟然又动了，一把抓住杨凌峰的脚踝，瞪大眼睛向上看，嘴巴一张一合：

　　“我还是要告诉你，虽然你不想听——”

　　砰！

　　第二枪崩开了她的下半张脸。

　　这回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杨凌峰低头站着，眼神微红，喃喃自语：

　　“不能说……我不知道……”

　　随后，缓缓回头看向柳笙，枪口也转过去。

　　“你知道怎么回事，是吗？”

　　柳笙依旧举起双手，默默点头。

　　“所以你来这个村子，是为了调查真相……”杨凌峰声音微哑，“而不是冲着那什么联邦小子。”

　　柳笙还是点头。

　　“当总有人莫名其妙在你面前露出敌意，想要杀害你结果又莫名其妙死掉，你也会想要知道为什么的。”

　　杨凌峰默默看着她，终于缓缓放下了枪。

　　这时候，她越过杨凌峰的肩膀，看到外面隐隐有一道黑影正在徘徊，就像是无数黑色马赛克拼凑而成的形状，正充满怨毒地看向柳笙。

　　但是柳笙很清晰地感觉到，原本已经上升到80%的“ooc指数”竟然缓缓停止了上升，并渐渐隐退。

　　一条金色的细线悄然自杨凌峰身上延伸过来。

　　【他相信我。】

　　柳笙突然知道了躲避“ooc指数”惩罚的第二个方法——

　　自己获得信仰之力。

　　或者说神圣能量。

　　当然，就像是她提出的新理论——信仰之力不一定就是崇拜与臣服，也可以是相互之间的信任。

　　而现在杨凌峰对她的信任，莫名让窗外的马赛克影子慢慢淡去，只剩些微的黑色尘粒，在风中飘摇，近乎消散。

　　不过柳笙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她要去金线汇聚之地。

　　恰好此时，杨凌峰问道：“你知道该去哪调查？”

　　“知道。”柳笙毫不犹豫点头。

　　“那就走，我跟着你。”

　　杨凌峰二话不说，当先走出屋外，对那悬浮着的马赛克微粒像是视而不见。

　　柳笙的目光落在他背上某处。

　　终究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两人并肩走在村里，山里的晚风微微透着凉意。

　　忽然，杨凌峰边走边开口：

　　“你怎么知道于萌……嗯，于警官是被毒杀了？”

　　“因为我刚刚也中毒了。”

　　“可是为什么你现在没事了？”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剂量不够？”

　　她没说，当然是胃里及时冒出一根根小触手，将让她腹痛难耐的根源一扫而空，甚至“妈妈”还发出满足的喟叹，想要来多点儿。

　　对此，杨凌峰只是点头：

　　“哦……难怪我没事。”

　　此时村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还是炒菜声回响、饭菜香气弥漫。

　　仿佛时间凝固在刚刚抵达村子的那一刻。

　　那么这些声音的来源是什么？

　　细思极恐。

　　杨凌峰目不斜视，跟着柳笙穿行在屋舍间，也不管那些从屋子里慢吞吞走出来、身上四处血迹淋漓的老人，立在篱笆旁默默望着。

　　窗户后偶尔探出一两道窥视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村子里还没有死在郑立手下的幸存者。

　　但没有人敢发出多余的声音，只是目送着两人从郑家村穿过。

　　从村口走出，步入深山老林中，顺着步道，往郑其然笔记中所指的遗迹所在之处。

　　而杨凌峰也看明白了。

　　“你是要找那沈教授？”

　　“您知道？”

　　“当然，调查郑其然案件自然知道有这么一位导师的存在，一开始我们也想着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导师对郑其然取消了录取，导致她想要自杀，但是我们的法医又确认了郑其然是被谋杀的事实。”

　　“所以你们怀疑是我？”柳笙好奇道。

　　杨凌峰摇摇头：“我刚刚应该想到才是，你不可能，我们已经查看过教室里的录像，你确实没有在考试的中间离开过。”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柳笙轻声道。

　　“但我希望你能够拿出真正的证据，证明这一切，你知道的，现在一切都说不准。”

　　“是，我相信如果能够进入这个遗迹，一切就能够明了了。”

　　杨凌峰对此感到怀疑。

　　不过现在也是没有法子了。

　　柳笙走得极快。

　　应是目标明确，又像是有什么在后面追着她似的。

　　不一会儿，便见山洼里出现了一片雪白方正的建筑群，连绵一大片在山里，格格不入。

　　而这些建筑，据柳笙所知，正是现在第一帝国考古所用的“方舱”。

　　令人意外的是，方舱外戒备森严，被带电的高高围栏封锁，还有许多荷枪实弹、穿着制服的人在不停巡逻。

　　“第一帝国的军方？”杨凌峰皱眉，“怎么会在这里？”

　　“这种考古现场一般不会有军人参与？”

　　杨凌峰摇摇头，“当然不会。军方又不是学术单位，考古研究所的事情，军方不会随便插手。”

　　“除非……这里的东西，价值远超寻常文物。”柳笙缓缓说道。

　　眼睛里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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