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首辅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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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

  文蟠还是一如从前那般聒噪多话。

  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比如那依附于章首辅的陈闻仕,如今已沦为京城的过街老鼠。

  他不仅几年未通过乡试,甚至如今连脸面也不要了,为了钱财竟四处坑蒙拐骗。

  文蟠说起这人来连连摇头。

  “亏得他从前还是寒门第一才子,如今叫我看,分明是寒门第一骗子!”

  “说是先前他在学堂里到处招摇撞骗,说自己的妻儿得了重病要银子治病,不少人借钱给他后,他却卷款跑路。”

  “后来众人寻上门,才知他妻儿好好的。”

  “他那妻子提起他直哭,说他根本不是个东西,从未管过他们母子的死活……”

  说起这些,文蟠连连摇头叹息,“想他当年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竟落得这般境地,真是活该,只是可怜了他的妻儿……”

  说话间,两人已到天香楼门口。

  天香楼可是京城的销金窟,任凭你有多少银子,在这里都能花得一干二净。

  京城的雪灾本就没有西北严重,再加上章首辅刻意管控,城中已不见流民身影。

  天香楼依旧繁华热闹。

  几道菜端上桌后,宋明远举起酒杯敬向文蟠:“这一杯,我替京城城郊百姓敬你。”

  “这些日子我听说了,你牵头办了善堂,一开始军中各位达官显贵纷纷附庸。”

  “可善堂粥棚刚开几日,便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毕竟要想施粥做好事,得真拿出真金白银。”

  “他们见章首辅并未对他们另眼相看,便都撤了棚子。”

  “是你挺身而出,站在粥棚门口说,若谁家要撤走粥棚,得问问你答不答应。”

  “你还跑去那些撤了棚子的人家,一家家质问他们为何不继续做好事……”

  寻常人碰到文蟠这样的狠角色,也只能认栽,有苦说不出。

  文蟠听了这话,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反倒一副“难道我这样做不对”的神色。

  干了一杯酒后,他更是直言:“可不是你叫我这样做的吗?你要我好好顾着京城这些百姓,我这不是照你说的做了?”

  “是是是,文大人一番苦心,天地可鉴。”宋明远哭笑不得。

  两人碰杯之间,关系好似比从前更亲近了些。

  宋明远心中忍不住感慨。

  虽说所有感情都要靠维护。

  亲情、友情、爱情皆是如此。

  但分别半年。

  他还是从前那个宋明远,文蟠也依旧是从前那个文蟠。

  想到这里,宋明远嘴角一扬,道:“我有件事想要问问你,还望您帮我保守秘密……”

  他这话还没说完。

  文蟠便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一番,急忙命小厮关门,最后更是亲自上前关上了厢房的窗户。

  宋明远见状笑了笑:“倒也不必这样郑重其事,我只是想问问,你可熟识四皇子?”

  他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谁能与当朝皇子走得近,想来想去便只能想到文蟠了。

  “四皇子?”文蟠皱了皱眉,“你若说大皇子,我还有几分熟悉;三皇子也勉强认得,可唯独这四皇子,我还没与他说过几句话。”

  和文蟠说话倒是有一点好,只要他喜欢你、觉得你这人不错,你只需递个话头,他便会如泉水般滔滔不绝,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去年还是前年,我舅公过寿时,大皇子他们都来了。”

  “大皇子与三皇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大皇子看着温文尔雅、待人亲和,能文能武。”

  “三皇子却性情暴戾,对谁都恶狠狠的,好像他大哥明天就能登基当皇上似的。”

  “至于二皇子,看着像跟在大皇子身边的跟屁虫,实则一肚子算计。”

  “想想也是,皇位只有一个,谁若能当皇上,就能像永康帝那样,整日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谁也奈何不得。”

  宋明远听到这里,不免追问了几句:“那依你看来,这大皇子如何?”

  “不如何。”文蟠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想来是因为我和寻常人不一样吧。这大皇子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当着我舅公的面,对我那叫一个好。”

  说着,他夹了一筷子梅干烧肉喂到嘴里,没好气道:“去年舅公过寿时,他听说我喜欢画本子,还当着舅公的面信誓旦旦说,定会差人为我多搜罗几本。可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没见到那些画本子的影子。”

  “你若说他记性不好吧,但凡我舅公有半点头疼脑热,他保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皇子分明是刻意讨好我舅公。”

  “这样的人若来日继承大统,只怕大周百姓的日子比现在还不如。”

  连他都知道,若这样的人身居低位太久,一旦翻身便会变本加厉,哪里会管百姓死活?

  宋明远与文蟠边吃边聊,对大皇子已有了大概了解,心知大皇子身上所谓的“兄弟友睦”、“勤勉上进”都是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只觉好笑。

  当年永康帝便是凭着这一招哄骗了先帝,才得以登基为皇,如今他的儿子也故技重施。

  若不是有自己在,十有八九也能坐上储君之位。

  这顿饭吃了许久,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唠嗑。

  宋明远吃得少、听得多,直到近乎傍晚,才坐上返回定西侯府的马车。

  他虽知道祖母和父亲都盼着大哥宋文远早日成亲。

  可当他从宋光嘴里听说宋文远的婚期定在今年秋日时,还是吓了一大跳。

  “二叔,这、这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虽说云姑娘是一介孤女,但大哥好歹是定西侯府的长子,该准备的东西一样不能少,总不能怠慢了人家。”

  宋光嘴上虽连连称是,却还是长长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样劝过你祖母的,可不管是你祖母,还是你父亲,都一心盼着能早日将云姑娘娶进门。我若再多说两句……”

  话说到这里,他又是长长叹了口气。

  宋明远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苦楚,当即接话道:“可是您再多说两句,祖母就连您和父亲一并骂了,说你们拦着她添重孙儿?”

  宋光重重点了点头,愁眉苦脸道:“是啊,所以以后我闲来无事,还是少往母亲跟前凑,多来你这院子躲躲好。”

  “如今在母亲眼里,唯有文远成了宝,我们都成了草呀。”

  陆老夫人虽下令将亲事定在今年秋天,但也放了话,这该准备的东西一样不能少,万万不能委屈了云姑娘。

  因家中添丁进口本是喜事,再加上宋明远父子三人平安归来,定西侯府上下欢腾一片,每个丫鬟婆子脸上都含着笑。

  就在这时,宋明远擢升的旨意也下来了。

  原本他是七品的十三道监察御史,如今却擢升为正四品的佥都御史,一下连跨三级,可谓羡煞旁人。

  当吏部官员送来调任文书时,连连拱手道:“宋大人日后定不可限量啊!”

  “如今京城里三品京官虽不算少,但像您这样尚未到二十岁,就已位居正四品的官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

  他这话倒是实话。

  只是佥都御史虽是正四品,除了参与监察事务外,还常常外派巡查。

  这意味着宋明远在京城的时间会变少。

  一来不方便他在京城扎根。

  二来也给了章首辅再次对他下手的机会。

  宋文远等人听到这任命,脸色都沉了下来,看不出半分欢喜。

  唯有宋明远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笑意,连连道谢。

  吏部官员一走,宋文远便愤愤不平道:“章吉那老头到底要做什么?”

  “如今你在西安府立了如此大功,他却要把功劳全都划到谢润之头上!”

  “他真当这大周是他章吉的天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把我们都当成死的不成?”

  宋明远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哥气成这样,愣了一愣,继而才道:“大哥,你何必生气?”

  “你若是章首辅,如何能允许我冒头?”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何必动怒?!”

  宋文远见弟弟还像从前一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闷闷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替你不值啊。”

  宋明远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株开得正好的竹子上。

  竹子挺拔翠绿、不屈不挠,

  无论寒冬腊月还是三九酷暑,始终保持着这般模样。

  他当即道:“大哥,你该知道,竹子头几年扎根破土要花不少时间,可一旦冲出重围,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长越高。”

  “我就像这竹子一样。”

  “章首辅能拦得住我一时,哪里能拦得住我一世?”

  他看向宋文远,神色平静,“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早有心理准备,又何谈值不值?”

  “更何况,能为西北百姓、为西安府百姓做些实事,那就值了。”

  宋文远见他这般豁达,心中更是不是滋味,只能长长叹了口气。

  宋明远却像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甚至开始准备宴请亲朋好友。

  毕竟连升三级,着实是可喜可贺之事。

  他虽不欲大肆操办,但定西侯府却难得有此喜事,不管是定西侯也好,还是陆老夫人也好,都想着借此机会热闹热闹。

  此时。

  比起宋明远,谢润之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

  他已连续三日登门章府,可章首辅始终对他避而不见。

  在早朝或议事之时,章首辅该说什么便说什么,态度淡淡。

  谢润之心中清楚,自西安府一行后,他与章首辅之间有了鸿沟。

  但即便如此,他今日还是依旧在章家厅堂静坐,等候章首辅。

  不知喝了多少杯茶后,终于有仆从前来传话:“谢大人,我们家大人请您过去。”

  谢润之点点头,这才抬脚前往章首辅的书房。

  章首辅依旧坐在书房内,仔细端详着书桌上的那块奇石。

  当他听到谢润之含笑开口“首辅大人”时,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未有搭理他的意思。

  这种漠视,远比将谢润之晾在厅堂更让人难受。

  谢润之是从尘埃中爬到如今的高位,早已练就了隐忍的性子。

  他浑然不觉般静静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听到章首辅不急不缓地开口:“润之啊,你跟着我多久了?”

  “回大人的话,属下已跟随您十三年了。”谢润之恭敬应答。

  “十三年了,这么久啊。”章首辅这才抬起头,平素温和的目光落在谢润之身上时,却如刀锯般锐利,“既然如此,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性子。你该知道,若是跟随我,却对我有二心,会是什么下场?”

  谢润之平静地看着他,点点头,正色道:“属下自然知道。”

  “就比如从前身居高位的常清,若不是他擅自做主,以首辅大人的本事,不说让他安然无恙,至少能保他一条性命。”

  章首辅笑了笑,对他的乖觉听话颇为满意。

  可话锋一转,章首辅语气骤然变冷,“可既然如此,为何我交代你的事情,你未能好好办?”

  “还是你看到宋明远,就想起了当年怀才不遇的自己,有心想要放他一马?”

  “首辅大人这话言重了,属下万万不敢有此胆子。”谢润之神色平静,看向章首辅的眼神不卑不亢,“属下无论何时都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是谁的人,甘为谁效力。”

  顿了顿,他更是道:“只是当日在西安府,宋明远势不可挡,若是他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谁都不好脱身。”

  “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章首辅厉声道。

  谢润之一字一顿道:“更何况,属下一直记得当年您教我的话——凡事要顺势而为,莫要强求。

  “何为顺势而为?便是莫要与民心作对。”

  “从前您说如今您身居高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百姓赋予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话属下一直记在心里,正因如此,才不敢贸然对宋明远下手。”

  他这话不卑不亢,半点心虚也无。

  这确实是实话。

  他虽时常感叹宋明远聪明过人,也偶尔会想自己当年是不是选错了路,但从未有过反心。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他没有后悔的余地。

  章首辅却是冷笑一声:“你倒是会拿我的话来对付我。”

  “当日你离开京城时,我是如何与你说的?”

  “西安府的雪灾能不能办好、能不能让达延汗投降,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除掉宋明远。”

  “你啊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顿了顿,他更是不紧不慢开口:“况且,我已经收到从西安府送来的折子,说你在西安府与宋明远走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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