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余波与暗礁

　　八爷党的覆灭，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朝堂上下炸开了锅，随后便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人人自危，往日与胤禩等人有过往来的官员更是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粘杆处的人就会破门而入。

　　胤禛并没有扩大清算范围。他深知朝局稳定为重，在舒兰“精准切割”的建议下，只处置了核心骨干以及几位证据确凿、民愤极大的官员，对于大多数摇摆者或被迫依附者，则采取了敲打、警告、勒令其戴罪立功的方式。一时间，弹劾雍亲王“专权跋扈”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歌功颂德，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权力的交接在无声中完成。胤禛监国的权威，经过此番雷霆手段，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他每日依旧在太和殿处理政务，批阅奏章，接见臣工，神情冷峻，看不出喜怒，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朝堂巨变从未发生。

　　然而，雍亲王府的书房，依旧是整个帝国最繁忙的决策中心之一。

　　“王爷，年将军那边有消息了。”苏培盛呈上一封密信，脸上带着一丝久违的轻松，“太医星夜兼程赶到，用了带去的宫中秘药，又施以金针，年将军昨夜终于退了高烧，今晨清醒了片刻，虽然还很虚弱，但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岳钟琪将军说，军心稍定。”

　　胤禛仔细看着岳钟琪的亲笔信，紧绷了多日的下颌线条终于柔和了些许。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将信递给身旁的舒兰：“总算……保住了一个。”

　　舒兰看着信，也由衷地感到欣慰。年羹尧若能康复，西北的擎天之柱便算稳住了大半。“这是天佑大清，也是王爷决断及时。”她轻声道，“不过，经此一事，西北军中整顿也势在必行。那个内奸，必须揪出来。”

　　胤禛颔首：“岳钟琪已经在暗中排查。等年羹尧再好些，再行彻查。如今首要之事，是稳住西北防线，不能让准噶尔有可乘之机。”他顿了顿，又道，“另外，皇阿玛那边，也该将京城之事，详细禀报了。”

　　这是一封需要字斟句酌的奏报。既要说明肃清叛逆的必要性与过程，列明证据，又要掌握分寸，不能显得自己过于专断，更不能流露出丝毫对兄弟的赶尽杀绝之意。胤禛在灯下亲自起草，舒兰在一旁默默研墨，偶尔在他停顿思索时，递上一两句恰到好处的建议。

　　除了朝堂和前线，府内也需要安抚。连续多日的高度紧张，下人们也都战战兢兢。舒兰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些精致的点心，给府中上下都加了菜，又亲自去看了弘历，小家伙虽然不懂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也感觉到气氛不同，见到额娘，便黏着不肯撒手。

　　“额娘，阿玛最近都不陪我玩了。”弘历仰着小脸，有些委屈。

　　舒兰摸摸他的头，柔声道：“阿玛在忙很重要的事情，等忙完了，一定好好陪弘历。弘历最近书读得怎么样？先生夸你了吗？”

　　转移了话题，小家伙立刻兴致勃勃地说起学业来。看着儿子天真烂漫的脸庞，舒兰心中一片柔软，也更加坚定了要守护这片安宁的决心。

　　数日后，康熙从前线发回了谕旨。旨意中，对胤禛果断处置八爷党通敌叛国之举表示了肯定，认为他“秉持公心，维护纲纪”，谕令将胤禩、胤禟、胤?严加圈禁，一应党羽按律惩处。但同时，旨意中也透露出对兄弟相残的一丝痛心，以及提醒胤禛“处事需留余地，御下当存宽仁”。

　　这道旨意，如同一颗定心丸，也让胤禛明白了康熙的态度——支持他肃清叛逆，但不希望看到株连过广，引发朝局更大的动荡。

　　“皇阿玛圣明。”胤禛放下谕旨，对舒兰道，“接下来，该是收拾残局，稳定人心的时候了。”

　　舒兰点头：“王爷可曾想过，八爷党虽倒，但其盘踞多年，在地方、在军中，难免还有余孽或受其影响的势力。接下来，一方面要安抚朝臣，另一方面，也要逐步清理这些潜在的隐患，尤其是……吏治和军务。”

　　胤禛深以为然。他知道，扳倒几个为首的皇子只是第一步，要将他们多年来编织的关系网和造成的积弊彻底清除，还需要时间和更细致的手段。

　　就在胤禛和舒兰以为可以稍稍喘息，着手进行内部整顿之时，一封来自江南的密报，再次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粘杆处在追查八爷党财产流向时，意外发现有一笔巨款，并未用于购买军械或收买官员，而是通过数个复杂的渠道，流向了江南的几个大盐商和织造局。而这几家，似乎与早已致仕在家，但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某位元老重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江南……盐商……织造……”胤禛看着密报，眉头再次蹙起，“他们把手伸得可真长。这背后，恐怕不只是贪墨那么简单。”

　　舒兰也感到事态复杂：“王爷，京城刚定，若此时江南再起波澜，牵涉到致仕元老，恐再生变数。此事，需从长计议，暗中查访为上。”

　　胤禛凝视着烛火，目光幽深。刚刚平息一场风暴，新的暗礁似乎又已浮现。这大清江山，果然没有一刻是真正太平的。

　　“看来，这场博弈，还远未到终局。”他缓缓说道，声音里听不出疲惫，只有一如既往的冷静与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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