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弘历的周岁宴

　　春光正好，柳絮纷飞。雍亲王府一扫去年此时的沉寂与哀戚，处处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今日是皇孙弘历的周岁生辰，亦是重要的“抓周”之期。

　　康熙虽未亲临，但赏赐早已流水般送入府中，规格远超寻常皇孙。德妃亦派人送来了厚礼。朝中重臣、宗室亲王福晋，但凡是数得着的人物，几乎都亲自到场，实在无法前来的，也派了子侄或得力之人携重礼道贺。王府门前车水马龙，喧嚣鼎沸，其盛况甚至超过了当年弘晖的周岁宴。

　　前院正厅被布置得喜气洋洋，当中铺了厚厚的大红波斯地毯。舒兰身着亲王福晋吉服，端庄明艳，虽眉宇间仍有一丝历经磨难后的沉静，但气色极好，行动间已完全不见产后的虚弱。胤禛依旧是一身石青色亲王常服，面色冷峻，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一丝难以掩饰的、属于人父的柔和与期待。

　　吉时已到，奶娘将穿戴一新的弘历抱了出来。小家伙养得极好，白白胖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满堂宾客，一点也不怕生，反而咧开没长几颗牙的小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惹得众女眷喜爱不已。

　　抓周的物事早已备好，琳琅满目地铺陈在红毯上。有代表文采的《三字经》、《千字文》典籍，有象征武略的小弓小箭，有计算用的算盘，有象征富贵的金元宝、银锭子，有代表田产的模型小印，有官印的仿制品，甚至还有女红用的彩线、小巧的乐器等等。

　　奶娘将弘历放在地毯中央。众宾客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这小小的人儿身上。

　　弘历坐在那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有些选择困难。他先是用小手抓了抓那本精美的《三字经》，翻了两下，似乎不感兴趣，又放下了。接着，他又摸了摸那小巧的弓箭，同样没有停留。

　　众人的心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

　　就在这时，弘历的目光被一样东西吸引。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一手抓起了一本摊开的、胤禛偶尔会用来考校幕僚的《资治通鉴》注解本，紧紧攥住。这还没完，他另一只小手也没闲着，几乎是同时，抓住了旁边一方用来镇纸的、胤禛平日随身携带的寿山石私印——那印章虽非玉玺，但形制古朴，印纽雕着螭虎，自带一股威严。

　　一手抓书，一手抓印！

　　“好！”不知是谁先喝了一声彩。

　　满堂宾客顿时反应过来，溢美之词如同潮水般涌来。

　　“小阿哥一手执圣贤书，一手掌权衡印，此乃文武兼修、治国安邦之兆啊！”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小阿哥聪慧非凡，将来必成大器！”

　　“此子类父，类父啊！雍亲王严谨务实，小阿哥亦抓此二物，可见家风传承，必承大业！”

　　赞誉之声不绝于耳，尤其最后那句“必承大业”，声音虽不算太高，但在场的都是人精，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是明镜一般。

　　胤禛面色依旧平静，只是上前一步，从弘历手中轻轻取回自己的私印和书卷，交给了旁边的苏培盛。他弯腰将儿子抱起来，小家伙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安心地靠在父亲怀里，玩着他朝珠上的穗子。

　　“孩童嬉戏，当不得真，诸位过誉了。”胤禛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当不得真”只是谦辞。在这个极其重视象征和预兆的时代，皇长孙在万众瞩目下的抓周结果，其意义非同小可。它仿佛一个公开的宣告，预示着雍亲王一脉，不仅在当下圣眷正浓，其未来，也已被寄予了继承“大业”的厚望。

　　舒兰站在胤禛身侧，看着丈夫怀中天真无邪的儿子，听着满堂的恭贺，心中百感交集。有为人母的骄傲，有苦尽甘来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弘历抓周的结果，将他，也将他们整个王府，更清晰地推向了历史舞台的中央。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

　　八福晋郭络罗氏站在命妇群中，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手中的帕子几乎要绞碎。她看着那万众瞩目的一家三口，看着胤禛怀中那个被视为“必承大业”的孩子，再想想自己府里如今门庭冷落的景象，一股强烈的嫉妒与不甘几乎要将她吞噬。

　　周岁宴在一种表面热烈、内里心思各异的气氛中圆满结束。宾客散去，王府渐渐恢复了宁静。

　　胤禛抱着已经睡着的弘历，与舒兰一同慢慢走回内院。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日之后，弘历便不再是寻常孩童了。”舒兰轻声道。

　　“嗯。”胤禛应了一声，低头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无论未来如何，他都是我们的儿子。”

　　他会为儿子撑起一片天，一片足够广阔、足够安稳，让他能够健康成长，而非自幼便背负沉重枷锁的天空。而通往那片天的路，需要他这个做父亲的，先去踏平荆棘。

　　夜色渐浓，雍亲王府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已然不同的气象，也映照着一条愈发清晰、直指紫禁之巅的道路。弘历的周岁宴，如同一个鲜明的界碑，标志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落幕，和一个新时代的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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