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洞若观火的萨哈廉

　　原来雅尔哈哭丧着脸、跑回到鄂硕所在的中军大纛下后。

　　全程在后面观战的鄂硕，早已看得火冒三丈。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麾下一个精锐牛录，竟被一个小小的百户所打得如此狼狈不堪，损兵折将。

　　胸中积压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他脸色铁青，握着马鞭的手关节捏得发白。

　　一看到雅尔哈垂头丧气地跪倒在马前，鄂硕二话不说，猛地扬起手中的马鞭。

　　劈头盖脸地把雅儿哈一顿抽。

　　雅尔哈哪敢躲避。

　　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泥土上。

　　咬紧牙关，任凭那鞭子雨点般落下，只求主子能快点发泄掉胸中的邪火。

　　好在穿着厚重的甲胄，只要鞭子不抽到脸上，倒也不怎么疼。

　　后来，还是萨哈廉上前劝道：

　　“主子息怒！事已至此，责罚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议定下一步方略啊。”

　　鄂硕这才喘着粗气，愤愤地扔下鞭子。

　　发泄过后，气氛依旧凝重。

　　鄂硕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几个牛录章京，以及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雅尔哈。

　　眼下最紧要的问题是，对眼前这个像刺猬一样扎手的百户所，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就此放弃，绕道而行？还是接着打？

　　如果打，又该怎么打，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

　　其他三个牛录章京互相对视一眼，意见出奇地一致：

　　“主子，此堡太过邪门！我等南征北战，与明军交锋多年，何曾见过一个小小的百户所，竟有如此多的精兵悍卒？

　　装备还如此精良，这战力，简直比明国那些吃空饷的正规营兵都要强悍！”

　　“正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等奉饶馀贝勒之命是来劫掠钱粮、掳掠人口的，不是来啃这种硬骨头、拼光老本的！”

　　“请主子三思！不如放弃此地，转攻他处堡寨。宣府中路富庶之地，何必在此死磕？”

　　鄂硕阴沉着脸，听着手下几个牛录章京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退之词，心中的天平也渐渐倾向于撤兵。

　　雅尔哈的惨败就在眼前。

　　他实在不愿再拿自己宝贵的兵力去填这个无底洞。

　　只有雅尔哈跪在一旁，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你们几个牛录毫发无损，站着说话不腰疼！合着就老子一个人吃了大亏，这口气就这么咽下去了？”

　　但他不敢开口……

　　鄂硕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下令全军拔营，绕开这该死的卢家庄堡。

　　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自己的智慧担当。

　　萨哈廉一直沉默不语，手捻着稀疏的胡须，眼神飘忽，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鄂硕心中一动，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将探寻的目光投向萨哈廉：

　　“萨哈廉，你怎么看？”

　　只见萨哈廉仿佛刚从深沉的思绪中被唤醒。

　　他连忙躬身，脸上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神情，缓缓开口道：

　　“主子，奴才方才一直在琢磨，这个小小的百户所，处处透着古怪啊！”

　　一个脾气急躁的牛录章京忍不住嗤笑一声，抢白道：

　　“废话！一个小小的百户所，藏了上百的精兵，还有火炮、大量的火铳和万人敌，傻子都知道有古怪！还用你说？”

　　萨哈廉修养甚好，也不屑与这等莽夫一般见识。

　　只是淡淡瞥了对方一眼，继续用他那平稳而富有说服力的声音说道：

　　“除了这超乎寻常的军力与装备之外，主子请看！”

　　他侧过身，枯瘦的手指指向卢家庄堡四周，那一片片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田野。

　　“这堡寨的富庶，同样远超我等沿途所见任何一处千户所！

　　不仅堡外有如此多完好的民居商铺，您看这四周，阡陌纵横，皆是上好的良田！

　　这景象，与我军一路行来所见的荒凉死寂，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微微停顿，目光炯炯地看向鄂硕，语气愈发笃定：

　　“因此，奴才大胆推断。此堡中坐镇的明将，绝非寻常百户。

　　定是一位身份显赫、家资巨万的大人物！

　　唯有如此，方能解释他为何能蓄养如此众多、装备精良的家丁私兵。”

　　萨哈廉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洞悉明廷官场规则的笑容：

　　“至于为何这样一位大人物会屈居在一个小小的百户所？

　　明人官场倾轧成风，互相攻讦乃是常事。

　　或许，他是被朝中政敌构陷，贬谪至此，又或是其他缘故暂时蛰伏。

　　但无论何种原因，有一点可以肯定。

　　此人必定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与价值！”

　　他咳嗽一声继续说道：

　　“主子您想想，若是我军能攻破此堡，生擒或斩杀这样一位明国大人物。

　　饶馀贝勒和武英郡王知晓后，该是何等欣喜？

　　对主子您的看重，必然更上一层楼啊！”

　　看着鄂硕随着他的话语，眼神从犹豫渐渐变得充满贪婪。

　　显然是陷入了对这份“大功劳”的憧憬之中。

　　萨哈廉心中得意，继续分析道：

　　“主子，打破这个百户所，不仅能擒获那可能的大人物，立下奇功，其缴获的财物，也必定丰厚得惊人！

　　且不说那位大人物自身定然家资巨万，单是周围堡寨的人口和财物，为了躲避我军兵锋，十有八九都集中藏匿于此。

　　拿下此堡，便如同端掉了一个宝库。

　　这收获，可比咱们辛辛苦苦去一个个攻打其他分散的小堡寨，要快得多、也丰厚得多啊！”

　　眼看鄂硕被萨哈廉描绘的前景，忽悠得眼神发亮，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似乎马上就要下令强攻卢家庄了，其他三个牛录章京顿时急了。

　　其中一个连忙抢上前一步，声音急切地劝道：

　　“主子，万万不可冲动啊！打这个邪门的百户所代价太大了。

　　雅尔哈的教训就在眼前！

　　我甲喇的勇士，每一个都是千锤百炼、无比宝贵的战力，这才是咱们的根本啊！

　　岂能为了一个未知的可能，就把勇士们的性命往这里面填？”

　　萨哈廉仿佛早已料到会有人这样说。

　　他从容不迫地冲那位急躁的牛录章京摆了摆手。

　　脸上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笃定笑容，胸有成竹地说道：

　　“稍安勿躁。

　　奴才刚才沉思，正是在想如何在最大限度减少我勇士伤亡的情况下，一举拿下这个硬骨头。

　　容奴才为主子细细分析。”

　　鄂硕此刻最关心的就是如何能少死人破城，闻言立刻迫不及待地催促：

　　“快说！”

　　萨哈廉清了清嗓子，条理清晰地说道：

　　“雅尔哈部之所以吃了大亏，究其根本，在于我军初时轻视了此堡。

　　只派了他一个牛录单独进攻，兵力单薄，尤其是弓箭手数量不足，才被城头明军的火铳压制。

　　现在知道了明人的虚实，我们就有了破解之道。

　　破解之道，就在于集中优势兵力。

　　我们可以将整个甲喇，五个牛录的所有弓箭手全部集中起来。

　　再用所有盾车作为掩护，将这些弓箭手一起推到城下！”

　　萨哈廉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试想，当数百张强弓同时发威，箭矢如暴雨般泼向城头。

　　那会是何等威势？明军的火铳手再精锐，装填再快，也绝不可能抵挡如此密集、持续不断的箭雨压制！

　　到时候，他们恐怕连头都不敢在垛口露出来！

　　一旦压制住城头火力，我披甲的勇士们便能轻易地将云梯架上城墙，毫无阻碍地攀爬而上。

　　只要我大清的勇士踏上城头，与明军短兵相接。

　　哼哼，那些明军的火铳，在近身搏杀中，岂不是连烧火棍都不如？”

　　听到萨哈廉这番制敌妙计，鄂硕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说得好！此计甚妙！萨哈廉，你果然是我甲喇的智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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