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月圆人“裂”时

　　中秋联欢会的准备工作在王博和刘江的哀嚎中继续进行，只是那欢快劲儿明显打了折扣。

　　两人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布置着桌椅板凳，眼神时不时惊恐地瞟向角落里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气的向羽。

　　此刻他正沉默地擦着一张桌子，动作机械而用力，仿佛那桌子和他有血海深仇。

　　每一次抹布的摩擦声，都让王博和刘江的心肝儿跟着颤一颤。

　　另一边，沈栀意和苏卫则完全沉浸在拆包裹的喜悦里。

　　只见沈栀意小心翼翼地从那个印着海陆空三军联合徽标的豪华铁盒里，取出了十几块包装同样精美的月饼。

　　月光下，月饼皮泛着诱人的油光，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着奶香、果香和坚果香的复杂甜香，瞬间盖过了之前王博刘江买来的普通月饼的味道。

　　“哇哦！栀意姐，快看看都有啥口味！”苏卫凑得更近了，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沈栀意手里的月饼，像只等待投喂的大狗。

　　沈栀意也来了兴致，挨个拿起月饼，借着月光辨认着侧边小小的标签。

　　“嗯…莲蓉双黄、豆沙松仁、黑芝麻核桃、五仁火腿、流心奶黄、可可麻薯、还有……椰蓉？”

　　看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沈栀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椰蓉，她最不喜欢的口感。

　　“怎么了栀意姐？椰蓉不好吗？”苏卫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

　　“嗯，不太喜欢椰蓉丝那种口感。”沈栀意实话实说，顺手就把那块椰蓉月饼放回了盒子深处，随即考虑着自己先吃哪个。

　　她这副馋猫样儿，要是袁野在场肯定又要嘲笑她“沈栀意你这个大馋丫头这辈子就这点出息了”。

　　苏卫看着沈栀意那难以取舍的可爱模样，又低头瞅瞅自己那四块孤零零躺着的豆沙和蛋黄口味的月饼，心里再次为表哥的“偏心”啧啧称奇。

　　不过他倒也不嫉妒，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好东西当然要给重要的人嘛！

　　随即他嘿嘿一笑，伸长脖子目光在沈栀意的豪华月饼上流连忘返，毫不掩饰自己的馋虫。

　　沈栀意被他这副眼巴巴的样子逗乐了。

　　随即她拿起那块自己也不太感冒的莲蓉双黄月饼，直接递到苏卫面前。“喏，这个给你。莲蓉的，你应该喜欢吧？”

　　苏卫立刻开心的笑了，“谢谢栀意姐！我可爱吃莲蓉了！”他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就要拆包装。

　　就在这“其乐融融”分享月饼的时刻，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如同嗅到花香的蜜蜂，“嗡嗡”地凑了过来。

　　正是重整旗鼓、决定执行“破坏计划”的王博和刘江。

　　“哎哟！好香的月饼啊！”王博夸张地吸着鼻子，脸上堆起自认为最友善的笑容。

　　“沈栀意，你这月饼一看就不是凡品！海陆空联合出品？乖乖，袁野兄弟真是大手笔啊！”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刘江。

　　刘江立刻会意，也挤出一个笑容，眼神却不住地往那豪华月饼盒上瞟。

　　“就是就是！这味道，绝了！比咱们买的香多了！那个……栀意啊，你看咱们班今晚搞联欢，好东西是不是得…嘿嘿，分享一下？”

　　只见刘江搓着手，一副“战友情深、有福同享”的期待表情。

　　沈栀意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

　　她太了解这两个家伙了，平日里就属他们跟向羽走得最近，一口一个“羽哥”，鞍前马后。

　　虽然她理智上知道战友之间不该搞对立，但此时此刻，看到他们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个冷冰冰的、让她憋着一肚子火气的向羽。

　　那份因冷战而生的疏离感和不爽，下意识地就迁延到了他们身上。

　　分享？还是袁野特意给她寄的、她自己都舍不得马上吃完的月饼？给这两个向羽的“哼哈二将”？

　　沈栀意心里的小恶魔“噌”地冒了出来。

　　随即她眼珠一转，脸上忽然绽放出狡黠的笑容，“哦？想吃啊？”

　　王博和刘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友善”晃花了眼，忙不迭地点头。

　　“想！当然想！好东西要分享嘛！”

　　王博和刘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友善”晃花了眼，心头一喜，忙不迭地点头：“想！当然想！好东西要分享嘛！”

　　“行啊，”沈栀意慢悠悠地拿起一块月饼，正是那块黑芝麻核桃的在两人面前晃了晃，诱人的香气直往他们鼻子里钻。

　　“不过嘛……”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另一只手却悄悄地在月饼包装的缝隙处，用指甲极其轻微地刮了几下，让包装看起来像是被不小心撕开过一个小口。

　　然后她假装无意地用手指在那个“小口”处蹭了蹭，指尖立刻沾上了一点油光和一些她刚才偷偷从旁边零食袋里捏出来的一点类似黄色芥末粉的调料碎屑。

　　王博和刘江不明所以，但月饼当前，也顾不得多想，“啥不过？你说！”

　　沈栀意笑容不变，眼神却变得促狭起来，她将沾着粉末的手指若无其事地背到身后，然后用另一只手捏着那块月饼，语气带着一丝神秘的担忧。

　　“哎呀，我刚才拆包装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把这月饼弄破了一点点皮……而且，我好像闻到了一点点…奇怪的味道？”

　　她皱着鼻子，凑近月饼闻了闻，表情带着点夸张的疑惑。

　　“袁野那家伙不会真跟我开玩笑，在里面加了点…芥末？或者…辣椒油吧？”她顿了顿，随即带着点恶作剧的惊悚，“…甚至…泻药？”

　　“芥末？！泻药？！”王博和刘江一听，魂飞魄散！

　　瞬间二人联想到沈栀意那层出不穷的整人手段和袁野那同样不靠谱的性格，这完全有可能！

　　只见两人惊恐地看向那块月饼，又看看沈栀意指尖那点可疑的黄色粉末，肚子条件反射般地开始咕噜作响。

　　沈栀意看着他们瞬间煞白的脸，心中暗笑，脸上却更加“担忧”了。

　　“哎呀，这可怎么办？要不……你们谁先帮我试试？看看有没有问题？要是没事儿，剩下的大家再分？”

　　说着沈栀意作势就要把月饼往离她最近的王博嘴边递。

　　“不……不不！不用了！谢谢！”王博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撞到刘江。

　　“对对对！我们突然想起来还有点急事！”刘江也脸色发青，一把拉住王博，“班长叫我们呢！快走快走！”

　　两人如同惊弓之鸟，也顾不上讨要月饼了，生怕晚一步那块“加了料”的月饼真被塞进嘴里，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背影狼狈不堪。

　　看着两人狼狈逃窜的背影，沈栀意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之前的憋闷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她得意地扬了扬手里完好无损的月饼，“哼，想占便宜？门儿都没有！”

　　苏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也笑得前仰后合，对沈栀意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栀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他们俩被你耍得团团转！”苏卫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啃着刚才沈栀意给他的莲蓉月饼，只觉得这月饼格外香甜。

　　“不过，你对我哥可真好，这么稀罕的月饼就给我这么一块。”他意有所指，眼神瞟向那个豪华铁盒。

　　沈栀意心情正好，白了他一眼。“那是我不爱吃的莲蓉才给你，其他的想都别想。”

　　苏卫嘿嘿一笑，也不在意，咽下最后一口月饼后他凑近沈栀意几分，随即带着十足的八卦说道。

　　“栀意姐，你看我哥对你多上心啊！这么稀罕的特供月饼，给你寄这么大一盒！”

　　随即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沈栀意，“哎，跟我说实话，你跟我哥……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好事将近”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沈栀意耳边炸开！

　　她脸上的笑容一僵，刚想抬手给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子一个爆栗，斥责他胡说八道时，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道身影的异动。

　　是向羽。

　　他一直沉默地在不远处擦拭着最后一张桌子，背对着他们，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但就在苏卫那句“好事将近”脱口而出的瞬间，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极其明显地停顿了！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沈栀意看得清清楚楚！

　　那瞬间的停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死寂。

　　随即，向羽猛地将抹布扔进水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只见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迈开步子，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步伐，径直朝门口走去。

　　沈栀意抬到半空准备教训苏卫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原地。看着向羽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她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烦躁和一丝难以捕捉的慌乱。

　　他听到了？他误会了？他……还在乎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强行压下。

　　在乎？怎么可能！他巴不得离自己远远的！肯定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

　　“苏卫！”沈栀意收回手，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到单杠上挂一晚上？！”

　　苏卫被她突如其来的火气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地辩解。

　　“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心里却嘀咕：嫂子这反应，难道…害羞了？嗯，肯定是害羞了！表哥有戏！

　　而此刻，冰冷的走廊墙壁旁，向羽的后背却无声地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坚硬的水泥墙面透过薄薄的作训服，传来刺骨的寒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胸腔里翻腾的岩浆和冰海。

　　他听到了苏卫那充满调侃的“好事将近”。他听到了沈栀意那带着羞恼的呵斥。

　　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抬手要打苏卫时，脸上可能出现的生动表情。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那盒象征着“特殊心意”的月饼，沈栀意像护宝似的护着，连王博刘江的玩笑式讨要都毫不留情地整蛊拒绝，却唯独给了苏卫一块。

　　苏卫那声“嫂子”犹在耳边，现在又来了“好事将近”……

　　原来，不是王博刘江的猜测荒谬。荒谬的是他自己。

　　荒谬的是他心底那点可笑又可悲的、不该有的妄念。

　　袁野、苏卫、袁老爷子、沈栀意，他们形成了一个坚固的、温暖的、充满认可和亲昵的圈子。

　　而他向羽，自始至终，都是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沈栀意对他的态度，从最初吵架后的针锋相对，到现在的视而不见，向羽再清楚不过了。

　　她甚至把他身边的人，都划入了敌对的阵营。

　　他算什么？

　　一个误会她、质疑她、被她厌恶的战友罢了。

　　一个连分享她一块月饼都不配的陌生人。

　　“好事将近”向羽在心底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舌尖尝到的全是苦涩和铁锈味。

　　他仰起头，后脑勺重重磕在粗糙冰冷的墙壁上，紧闭双眼，试图阻挡那汹涌而至的将他溺毙的窒息感。

　　墙壁的冰冷透过单薄的作训服，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却丝毫无法平息他体内冰火交织的煎熬。

　　此前发生的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向羽脑海里疯狂地旋转。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微笑。

　　破冰？谈谈？呵。

　　他觉得自己之前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最讽刺的笑话。

　　墙内，隐约传来苏卫讨饶的声音和沈栀意似乎余怒未消的训斥。

　　那声音，此刻听在向羽耳中，不再有任何轻松愉悦，只剩下刺耳的喧嚣，每一个音节都在嘲笑他的狼狈和不堪。

　　只见向羽深吸一口气，离开了紧靠的墙壁，随即迈开步子离开了。

　　中秋的圆月依旧高悬，清辉洒满兽营，属于向羽的冰河世纪，在苏卫那句无心却致命的调侃中，正式进入了绝对零度的核心地带。

　　兽营的夜，因为这无声的裂变，似乎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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