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几案上摊开的竹简记载着荒唐的巧合——当颜良的精锐陷入博平峡谷时，对岸的刘玄德竟像是早已张开袋口等着猎物。五千儿郎埋骨他乡啊！袁绍突然拍案，惊得郭图一个激灵。

　　谋士急忙指向帐外：定是吕奉先贪功冒进，颜将军又......

　　话未说完就被南皮城方向传来的斥候马蹄声打断。

　　此时此刻，肩缠麻布的颜良正与面色阴郁的吕布相对无言，两人案前的问责文书上，朱砂笔迹鲜艳如血。

　　否则必是军中有内应私通刘备，泄露军情，怎会遭受如此败绩！

　　吕布伫立原地，原本平静的面容闪过一丝诧异。

　　未曾想郭图竟有这般能耐，将军中存在细作之事猜得 不离十。公则此言差矣，袁绍语气带着不悦，当初力荐奉先驻守清河的是你，如今又指认其为内应，岂非自相矛盾？

　　沮授与田丰交换眼神，二人眼中皆闪过喜色。

　　莫非郭图真要失势了？也难怪他们如此反应，郭图素来得袁绍宠信，帐下谋士无不对其嫉恨交加。主公明鉴。

　　郭图有苦难言，暗中将吕布与颜良骂了千万遍。奉先将军确由在下举荐，然其初至冀州，不谙军中事务，故而遣颜良将军协助。郭图越说越是振振有词，颜将军贸然率五千精兵深入博平，实属鲁莽，若不严惩，何以服众？

　　袁绍微微颔首，似觉有理，转向颜良示意其辩解。主公！颜良本就不善言辞，论揣度上意更是远逊谋士们。奉先将军奉命攻取博平，末将请为先锋只为速战速决，岂能预知中伏？

　　荒谬！郭图厉声打断，为将者当谨小慎微，既是你主动请缨，岂能推诿责任？

　　这......我......颜良语塞，在郭图犀利的言词前败下阵来。够了！袁绍挥手喝止，不忍见爱将继续 。败军之将何必狡辩？念在往日战功，罚俸半年，自领三十军棍。

　　颜良青筋暴起正欲争辩，吕布抢先出列：主公，兵家胜败常事。

　　颜将军中伏乃李佑诡计所致，非战之罪！他继续进言，未察觉颜良感激的目光。刘备盘踞青州虎视眈眈，恳请准许颜将军戴罪立功。

　　袁绍颇为讶异。

　　二人相识半月竟能相互扶持，看来吕布确实是真心归顺。

　　想到此处，袁绍龙颜大悦：既然奉先求情，免去军棍，改罚一年俸禄，可有异议？

　　末将......颜良刚要开口，被吕布眼色制止。

　　厅中一时寂静，终闻颜良闷声道：末将遵命。

　　......

　　平原城政务厅内，李佑惬意地仰卧席上，把玩着诸葛亮羽扇，时不时慵懒地打着哈欠。

　　这般闲适模样，惹得伏案批阅文书的诸葛亮暗自气恼——因军务账目问题，荀攸外出核查至今未归。

　　贾诩悠闲地品着茶，郭嘉更是连影都不见。

　　政务厅里无人能管住李佑。

　　诸葛亮批阅文书，目光却粘在羽扇上。

　　他暗自懊恼，早知如此，当初真该跟着吕布学武艺！

　　“报！”

　　一声通传打断了思绪。

　　士兵跪在门口高声道：“冀州密信到！”

　　李佑立刻直起身，将羽扇搁在案几上：“速速呈来。”

　　展开信笺，雪白的纸页 只印着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时机已到！”

　　刘备尽起十万大军直扑清河，除驻守寿春的张飞外，所有将领倾巢而出。

　　赵云太史慈率骑兵两翼策应，关羽张辽统辖并州狼骑殿后，潘凤更是一马当先担任先锋——这原是李佑精心设计的阵型，只是潘凤自告奋勇的模样，倒像是与袁绍有血海深仇。

　　而在清河大营，颜良正抱着酒坛独饮。

　　当吕布掀开帐帘时，浓烈酒气扑面而来。

　　按军规本该发作的吕布忽然想起自己的暗桩身份，反倒笑着坐到颜良身旁：“将军有何烦忧？不妨说与奉先听听。”

　　颜良望着这位新同僚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吕布佯装不悦作势欲走，终是引得颜良开口：“吕将军且慢......”

　　话音未落，吕布霍然起身，转身就往帐外走。

　　这一下可把颜良整懵了，原本就不灵光的脑袋被酒劲一冲，竟真以为吕布动了怒，急忙起身拉住对方。且慢且慢！颜良喷着酒气，硬把吕布拽回座位，奉先兄这话从何说起？您专程来看我，我颜良岂是不识好歹之人！

　　当真？

　　千真万确！

　　吕布这才重新落座，拧紧的眉头略见舒展，盘腿而坐静待下文。

　　颜良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吐起苦水。奉先兄有所不知！我随主公南征北战，虽不敢说劳苦功高，总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吕布听得一愣——劳苦功高是这么用的？真要功高盖主那你遭罪也是活该。

　　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连连点头：确实如此...

　　博平之败虽因我中伏失察，但岂能全怪在我头上？颜良越说越气，抡起酒坛砸得粉碎，郭图那厮巧舌如簧，我自愧不如。

　　可平白受此奇耻大辱，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吕布深以为然。

　　世间之事往往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刑罚与赏赐一般无二。

　　领兵中伏者受责，献策之人却安然无恙，倒似计策与他无关。

　　远的不提，就连李佑政务出错都会主动向刘备请罚——以他在刘备心中的分量，远比郭图受袁绍重视，行事却截然相反。

　　难怪青州将领都对他交口称赞。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刘备最信任的两位将领，恰巧都是他结义兄弟...

　　再看颜良，身为河北四庭柱之首，向来被袁绍挂在嘴边的人物，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个中滋味，怕只有他自己明白。吕布忽生一计。奉先兄为何叹息？

　　为将军不值啊！吕布搭着颜良肩膀推心置腹，郭图既设计害你，就该料到你会怀恨在心，可是这个理？

　　自...自然如此。颜良点头。

　　天底下哪有坑害他人还要对方感恩的道理？

　　那将军的祸事恐怕不远了。

　　颜良闻言大惊，自己都已忍气吞声至此，怎还会招祸？此话怎讲？

　　罢了罢了，就当我胡言乱语...

　　别啊！颜良酒意顿消，急得直搓手，我素来敬重奉先兄，有话但说无妨！

　　“那就这么定了，今夜的事只能你知我知，绝不可外传！”

　　颜良死死盯着吕布，见对方点头应允，这才压低声音道：“将军常年领兵在外，主公面前难免有人作祟。

　　若叫郭图知晓你对他不满，整日在主公跟前搬弄是非，你这日子还怎么过！”

　　“他敢！”

　　颜良暴喝一声踹翻酒案，杯盏哐当碎了一地。

　　吕布不动声色地拂去衣襟酒渍，默然掀帐而出。

　　夜风卷起帐帘，吕布负手立在营外。

　　直至帐内传来颜良震怒的咆哮，他才轻嗤一声踱入夜色。成了。”

　　——————

　　刘备军距清河已不足三十里，这尚是缓行之速。

　　三日前文丑奉袁绍之命驰援，更带来个吕布眼中的天大喜讯。什么？！”

　　颜良拍案惊起，“郭图老贼当真这般污蔑于我？”

　　吕布冷眼旁观，看颜良在帐内暴跳如雷，文丑徒劳劝解却句句火上浇油。郭军师原话是担忧你重蹈怯战覆辙......”

　　文丑话音未落，颜良已狠狠啐道：“放屁！我颜良哪阵不是冲锋在前？这缩头乌龟也配论战？”

　　唾星飞溅至吕布靴边，惹得他皱眉退避。公则先生到底怎说的？”

　　颜良忽而追问。

　　文丑清了清嗓子，摆出郭图腔调：“颜良虽鲁莽难当大任，倒有几分蛮力......”

　　“狗贼！！”

　　帐内霎时器物横飞。

　　吕布暗自咋舌——这离间计使得未免太易。

　　急报声打破混乱：“禀将军！刘备军二十里外扎营造饭！”

　　文丑趁机进言：“不若趁其立足未稳......”

　　话到一半自己先住了口。

　　夜袭十万大军？这与送死何异。

　　十万大军的连营若无人接应，便是羊入虎口。袭营？”

　　颜良气得发笑，“怎么，嫌我兄弟俩死得不够快？”

　　“可……”

　　文丑低头沉思许久，终是开口，“主公允了，说要给刘备一个下马威。”

　　“荒唐！为将者岂能拿将士性命儿戏！”

　　颜良断然否决，“郭图一介书生，纸上谈兵，是要害死弟兄们吗？”

　　“我倒有一计，只是……”

　　吕布适时插话，令二人眼前一亮，齐声催促。奉先直言便是，都是自家人，何必迟疑？”

　　“既如此，我便直说了。”

　　吕布神色凝重，“郭图谄媚惑主，逼我们闯营已是定局。

　　若违令必遭责难，若执行则徒送性命，进退两难啊！”

　　“正是！”

　　颜良击掌，“将军可有良策？”

　　“自然。”

　　吕布压低声音，“不如今夜佯攻，只袭外围虚晃一枪，速退复命。

　　就说刘备防备严密，虽无功亦无过。”

　　“妙极！”

　　颜良文丑相视骇然，“奉先真乃神人也！”

　　吕布一怔，生平头回被人这般盛赞。此计虽高，尚存疏漏。”

　　文丑忽道，引得二人侧目，“若我等尽出，城中无人坐镇恐生变故。

　　不如由我与颜良出击，奉先留守清河方为万全。”

　　“绝妙！”

　　颜良惊叹不已，吕布却陷入迷茫——

　　妙？

　　简直妙极了……

　　他神情恍惚地走出大帐，

　　到底谁才是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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