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脉络

　　二月的康河开始解冻，碎冰撞击桥墩发出风铃般的清响。沈念推开图书馆木门时，晨光正巧穿透彩窗，在橡木长桌上投下彩虹光斑。陆沐阳坐在老位置，面前摊着国际会议论文集，眼镜链在晨光中微微晃动。

　　组委会修改意见。他推过平板电脑，指尖在某个段落高亮标注，需要补充东亚案例数据。屏幕反光里，他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泛着温润的光泽。

　　沈念打开笔记本电脑，发现共享文件夹已更新了数据包。变量命名沿用她独创的缩写体系，附录里甚至附了中英文术语对照表——是昨夜她睡前随口提过的需求。这种无声的默契让清晨的空气变得稠厚，像融化的蜜糖。

　　讨论到跨国数据比对时，窗外忽然放晴。阳光将残雪照成钻石碎屑，陆沐阳很自然地调整百叶窗角度，避免强光直射她的屏幕。这个细微的动作与他讲解模型时严谨的手势形成奇妙反差，像钢琴家同时弹奏狂想曲与赋格。

　　这里，他指着回归分析结果，与你去年的发现形成互文。笔尖在稿纸划出优雅弧线，戒指随动作流转微光。沈念突然想起大二那个雨夜，他第一次帮她修改论文时，钢笔笔尖还总会紧张地颤抖。

　　午后的图书馆暖意融融，她因倒时差开始犯困。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抽走她压皱的文献，代之以软垫。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他的羊毛外套，领口别着那枚银杏叶胸针——是去年秋天她送的生辰礼。

　　第三章改完了。他递来热可可，杯沿奶油堆成雪人形状，你睡着的两小时。稿件页边新增的批注墨迹新鲜，最后一行写着：此处启发自沈念2022年未发表手稿。这种正式的学术引用，比情话更令人心跳加速。

　　闭馆时下起太阳雨，彩虹横跨国王学院尖顶。陆沐阳撑开长柄伞，自然地将伞面倾向她。走过湿滑的石板路，他始终落后半步，形成保护的姿态。在桥头驻足时，她发现他右肩淋湿了一片，而自己的羽绒服干燥如新。

　　下周去伦敦开会，他望着河面碎冰，组委会安排了双人间。

　　雨滴在伞面敲出鼓点，她看见涟漪中两人依偎的倒影：

　　学术会议设在泰晤士河畔的酒店。签到时分房卡时，陆沐阳向前台确认：确定是景观间？服务员微笑点头：按您半年前预定的要求。这个细节让沈念想起去年秋天，他曾在视频里随口问过她喜欢的楼层。

　　报告厅冷气很足，她穿着单薄的西装裙微微发抖。茶歇时回来，发现座椅上多了条羊绒披肩，标签还带着百货公司的清香。路过买的。他解释时盯着咖啡杯，但耳根泄露了秘密——披肩颜色与她毕业论文的装订色相同。

　　问答环节遇到刁难，陆沐阳正要起身解围，沈念轻轻按住他手背。她流利地用专业术语化解质疑，结束时感觉他反手握了握她的指尖。这种无声的鼓励，比掌声更令人踏实。

　　晚宴时他们被安排在临窗位置，烟花在夜空中炸成银杏叶形状。甜品端上来时，陆沐阳很自然地将覆盆子挞换到她面前：你喜欢的酸味。银叉碰到瓷盘发出轻响，像某种心照不宣的密语。

　　回程火车上，她靠窗小憩。醒来发现披肩盖在身上，而他正在批改论文，眼镜链在灯光下摇曳。车窗倒影里，他无名指的素圈与她的戒指反射着相同的光晕。

　　其实，他忽然开口，预定房间时，我填了学术伴侣。

　　列车穿过隧道，黑暗里她感觉手被轻轻握住。灯光重现时，他已恢复正坐姿态，唯有交叠的膝盖泄露了紧张。

　　走进学院时，新月正挂上钟楼。陆沐阳在紫藤花架下停步，从公文包取出丝绒盒。打开是对蓝宝石耳钉，设计成银杏叶脉络：补的情人节礼物。见她怔住，他低声补充：去年欠的。

　　这个夜晚，因为一句学术伴侣、一对耳钉和隧道中的牵手，让所有的学术术语都变成了情书。当沈念对镜戴上耳钉，看见银杏叶在耳垂摇曳生光，她忽然明白：有些爱情不需要喧哗，它藏在共享的文献、交叠的影子和心照不宣的默契里，静默生长，终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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