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紫禁惊雷

　　皇宫的朱红宫门在暮色中如同巨兽之口，吞噬着络绎不绝的车驾。尚书府的车队随着人流缓缓前行，最终在指定的宫门前停下。

　　林知理跟随在林文正和柳氏身后下车，立刻感受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投射过来。有对她这个陌生面孔的好奇，有对尚书府地位的打量，更有一些……带着审视与算计的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停留。

　　柳氏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端庄笑容，与相熟的贵妇颔首致意，眼神交错间，似乎传递着某种心照不宣的信息。林知雅则努力挺直脊背，维持着嫡女的骄傲，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林文正神色肃穆，与同僚寒暄时也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林知理垂眸敛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静气质，反而让她更加引人注目。她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以上的视线，带着明显的恶意，如同附骨之蛆，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验看腰牌、请柬，穿过一道道宫门，行走在巍峨宫殿之间的青石御道上。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脂粉混合的奇异香气，环佩叮当，衣香鬓影，却掩盖不住底下涌动的暗流。

　　就在即将踏入举行宫宴的“琼华殿”前广场时，一名低着头的小太监脚步匆匆，似乎不慎绊了一下，手中捧着的果盘猛地一歪，几颗圆润的葡萄径直朝着林知理的面门和胸前滚落过来！

　　事发突然，周围响起几声低呼。

　　若被葡萄汁液污了衣衫，在这等场合，无疑是极大的失仪，甚至可能因此被剥夺参宴资格！

　　柳氏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

　　电光石火之间，林知理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她没有惊慌后退，反而迎着葡萄落下的方向，脚步极其细微地向左侧滑开半步，同时宽大的衣袖如同流云般自然拂过身前。

　　“啪嗒。”几颗葡萄擦着她的衣袖边缘落地，汁液溅开，却只在她的裙摆边缘沾染了微不足道的几点深色。而她本人，身形稳如青松，连发丝都未曾凌乱。

　　那失手的小太监脸色煞白，慌忙跪地请罪。

　　柳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林文正皱了皱眉，挥挥手让那小太监退下。

　　周围几位注意到这一幕的官员家眷，眼中都掠过一丝讶异。这位林家庶女，反应好生敏捷，那份临危不乱的镇定，可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气度。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林知理面色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紧握的掌心已是一片冰凉。这只是一个开始，是柳氏餐前的开胃小菜。

　　她随着人流步入琼华殿。殿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皇室宗亲、文武重臣及其家眷按品级落座，一派歌舞升平。

　　她的位置被安排在靠近殿门、相对偏僻的角落，与林知雅相隔甚远。这正合她意。

　　宫宴循着繁琐的礼仪进行。献礼、祝酒、歌舞表演……林知理始终低眉顺目，默默观察着殿内众人。她看到了高踞御座、面色略显苍白但威仪不减的皇帝，看到了侍立在一旁、气度不凡的太子和几位皇子，也看到了……坐在皇室宗亲区域，姿态闲适，正与身旁一位王爷低声交谈的赵珩。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抬眼望来，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他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又转回头去，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瞥。

　　就在这时，司礼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奉陛下口谕，今日佳节，君臣同乐。诸位卿家子女，素有才名者，可即兴赋诗填词，或展示才艺，以助酒兴，优异者，陛下自有嘉奖！”

　　来了！

　　殿内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不少精心准备的公子贵女都跃跃欲试。

　　柳氏看向林知理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林知雅更是挺直了腰板，她苦练多时的霓裳羽衣舞，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很快，便有几名自信满满的贵女公子起身，或吟诗，或作画，或抚琴，珠玉在前，引得阵阵喝彩。林知雅也献上了一支精心编排的舞蹈，裙裾翩跹，确实赏心悦目，获得了不少赞誉。

　　轮到尚书府这边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了方才在殿外展现出不凡镇定的林知理。连御座上的皇帝，似乎也投来了一丝感兴趣的目光。

　　柳氏手心捏了一把汗，她只盼林知理出丑。

　　林知理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走到殿中，对着御座方向深深一礼。

　　“臣女林知理，才疏学浅，不敢与诸位姐妹争辉。唯有幼时随母亲习得几分强身健体的剑舞，粗陋不堪，愿舞一曲，为陛下、为诸位大人助兴，望不吝斧正。”

　　剑舞？！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闺阁女子，舞刀弄剑，成何体统？！不少老古板的官员已经皱起了眉头。柳氏更是差点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这贱人果然是自寻死路！

　　然而，端坐在上的皇帝，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他近年来精力不济，厌烦了那些柔靡之音，这别出心裁的“剑舞”，倒是勾起了他几分兴趣。

　　“准。”皇帝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立刻有内侍奉上一柄未开刃的、装饰精美的礼仪用剑。

　　林知理接过剑，入手微沉。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母亲手记上那泣血的文字，是西郊别院的阴冷密室，是柳氏那毒蛇般的眼神，是赵珩那高深莫测的脸庞，是往生阁那如同乌云般的阴影……

　　再睁开眼时，她目光澄澈，却又仿佛燃着一簇冰冷的火焰。

　　她起手式一展，身随剑走！

　　没有寻常舞蹈的柔媚，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独特的、糅合了柔韧与刚劲的美感。剑光如匹练，时而如弱柳扶风，缥缈难测；时而如惊鸿掠水，迅疾凌厉。她的身形在殿中腾挪翻转，衣袂飘飘，恍若谪仙，但那剑锋划破空气的锐响，又带着一股凛然的英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悲愤与决绝！

　　这并非取悦他人的舞蹈，而是一种倾诉，一种宣泄，一种无声的呐喊！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见的、充满矛盾美与力量感的剑舞所震慑。就连那些原本不屑的老臣，也看得目光凝重。

　　柳氏的脸色彻底变了，她没想到这贱人还有这一手！

　　赵珩端着酒杯，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碧色身影，深邃的眼底，有什么情绪在缓缓流动。

　　一曲终了，林知理收剑而立，气息微喘，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寂静。

　　片刻之后，御座之上，传来皇帝带着几分赞叹的声音：“好！柔中带刚，别具一格！林卿，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这一声“好”，如同惊雷，在琼华殿内炸响！

　　(第1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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