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平凡之路，归途是家

　　周闫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中漂泊了一个世纪。时而感受到伤口被处理的刺痛，时而听到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时而感知到有人在他身边低语，那声音带着他熟悉的清冷与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挣扎着，与吞噬意识的混沌搏斗，最终，一点点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他躺在一间安静、洁白的病房里，窗外阳光明媚，树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但并不浓烈。

　　他试着动了一下，全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般疼痛，尤其是右腿和左臂，被专业的固定装置包裹着。

　　“你醒了？”

　　一个带着细微波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周闫转过头，看到了林雪晴。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守候了许久。看到他睁开眼，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嗯。”周闫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节，喉咙干涩得厉害。

　　林雪晴立刻起身，动作轻柔地用棉签蘸着温水，湿润他干裂的嘴唇，然后才将吸管杯递到他嘴边。

　　温水缓缓流入喉咙，带来一丝生机。周闫感觉混沌的意识清明了一些。

　　“我……睡了多久？”他问，声音依旧沙哑。

　　“五天。”林雪晴看着他，眼神复杂，“你被找到时，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失温，多处骨折和内出血……能活下来，是奇迹。”

　　周闫沉默了一下。奇迹？或许吧。但他更愿意相信，是心中那份新生的、对平凡生活的强烈渴望，支撑着他从地狱爬了回来。

　　“任务……”他看向林雪晴，目光平静。

　　林雪晴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低声道：“‘深渊回响’确认彻底沉没，无人生还。核心数据库‘命运织机’被物理性摧毁。‘冥河’组织核心网络陷入瘫痪，多个分支据点被拔除，国际联合行动已经开始……你成功了。”

　　成功了。这三个字背后，是他游走于生死边缘的百余小时，是一座海上堡垒的灰飞烟灭，是无数敌人的殒命，也是他军旅生涯的……终局。

　　周闫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平静，以及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疲惫。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龙首在那位熟悉的基地指挥官陪同下走了进来。龙首依旧没有露脸，但周闫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赞许、凝重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

　　“周闫同志，你完成了使命。”龙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几乎不易察觉的温和，“你做到了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国家和人民，会铭记你的功绩与牺牲。”

　　周闫微微颔首，没有言语。

　　“你现在唯一的任务，是彻底康复。”龙首继续说道，“组织上会为你提供一切必要的保障。待你痊愈，还有更重要的岗位和责任……”

　　“首长。”周闫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请求……退役。”

　　病房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林雪晴猛地看向他，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解。基地指挥官也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连龙首，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请求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退役？从一个刚刚立下不世之功、正处于巅峰状态的“兵王”、“阎王”口中说出来，显得如此不合常理，却又……仿佛在某种深层次的意料之中。

　　“你，确定？”龙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但细听之下，仍有一丝波澜。

　　“我确定。”周闫的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看着楼下花园里悠闲散步的康复病人，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我累了。不是身体，是这里。”他抬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心口。

　　“我见过太多的死亡与黑暗，也制造了太多的死亡。我曾经相信，利刃所能及之处，即是守护的边界。但我现在明白了，毁灭无法带来真正的安宁，它只会孕育更深的阴影。”

　　“我的妹妹，即将成为一名医生，她选择用双手去治愈和创造。我想，那或许是另一种，更值得追寻的道路。”

　　“我渴望回归平凡，陪伴在家人身边，过最普通的生活。用我剩余的生命，去守护那些具体而微小的、真实的幸福。”

　　他转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龙首的方向：“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也是我最后的请求。请组织批准。”

　　龙首久久没有说话。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仿佛在丈量着这凝固的时刻。最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那气息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惋惜，又像是解脱。

　　“我尊重你的选择。”龙首说道，声音低沉而肯定，“你的档案将被最高级别封存，授予你的荣誉与待遇，永不磨灭。你为这片土地所做的一切，历史会记得。”

　　“好好休养。所有手续……会为你办妥。”

　　说完，龙首和指挥官转身离开了病房，将安静的空间留给了周闫和林雪晴。

　　林雪晴走到床边，握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指尖微凉。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真的……想好了吗？不再考虑……”

　　周闫反手握紧她的手，感受着那份真实的、属于人间的温度，点了点头：“嗯，想好了。”他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情绪，低声道，“以后，可能就是一个最普通的人了。你会觉得……陌生吗？”

　　林雪晴看着他，眼中漾开一丝极其清浅、却无比真实的温柔，摇了摇头：“你从来就不普通。但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是‘阎王’还是周闫，你都是你。”

　　她没有说完，但周闫懂了。那只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数月后，周闫的伤势稳定，逐步康复。他婉拒了所有形式的表彰与公开活动，低调而迅速地办妥了所有退役手续。

　　利刃已然归鞘，杀神终成凡人。

　　他的战神生涯，已然落幕。而属于“周闫”的、平凡却真实的人生，正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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