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歉

　　陆景琛的瞳孔猛地一缩。

　　又是他。

　　苏清颜正要挂断，陆景琛却先一步开了口，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刃。

　　陆景琛却先一步开了口，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冷又硬，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接。”

　　见苏清颜没动，他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一字一顿地重复，带着几分压迫。

　　“我让你，开免提。”

　　这是要公开处刑？

　　苏清颜抬眼，对上他那双满是占有欲和怒火的眸子，忽然觉得有些滑稽。

　　她没说话，指尖在屏幕上不轻不重地一点，接通，然后开启了免提。

　　一道温润又带着几分急切的男声，立刻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打破了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清颜，你怎么样？我刚看到新闻，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的楚江城似乎松了口气，紧接着，他的语气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怒意，“陆景琛那个混蛋没为难你吧？”

　　混蛋？

　　陆景琛脸上的肌肉狠狠一抽，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骇人。他死死盯着苏清颜，想从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得意或是心虚。

　　可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这份平静，比任何表情都更让陆景琛怒火中烧。

　　电话那头的楚江城还在继续，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担忧，下一句话，却让苏清颜都愣住了。

　　“我找人问了，你现在还睡在客房？他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话音落下，一时之间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陆景琛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混杂着暴怒、羞辱和极致阴鸷的铁青。

　　一个外人，一个对他妻子嘘寒问暖的男人，竟然连他们夫妻分房睡这种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直接把他的脸面扒下来，扔在地上狠狠地踩！

　　苏清颜眼皮也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这楚江城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还是在她身上装了二十四小时监控？

　　连她睡客房这种事都知道？

　　另外……他是怎么“问”到的？问谁？陆家的佣人嘴有这么不严实？

　　这神通未免也太广大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受到身侧投来一道几乎要将她洞穿的视线。

　　那道视线的主人，此刻安静得可怕。

　　“回答他。”

　　陆景琛的声音压得很低，没有怒吼，却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头发紧。那是一种从胸腔深处发出的、野兽般的沉闷嘶吼。

　　苏清颜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身边那个行走的低气压中心，对着手机淡淡地开口：“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通该死的电话。

　　“怎么能不管？”楚江城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清颜，你放心，陆家在锦城根基深，这次的新闻扳不倒他。但我送他的这份‘大礼’，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大礼？

　　苏清颜脑子里“嗡”的一声。

　　她猛地抬眼看向陆景琛，果然，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种死寂的青白。

　　“楚江城，你疯了？”苏清颜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不是怕，是惊的，“热搜的事情，是你做的？”

　　电话那头的楚江城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是理所当然的坦然，甚至带着几分邀功的得意。

　　“什么叫我做的？”

　　“我只是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被林薇薇窃取的璀璨作品，它们真正的主人是谁而已。”

　　话音落下，苏清颜感觉办公室的温度凭空又降了几度。

　　她甚至能听到陆景琛胸腔里，那颗心脏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搏动的声音，一下，一下，沉重得像擂鼓。

　　他被另一个男人，以一种“为你老婆出头”的姿态，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还是当着他老婆的面。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苏清颜头皮发麻，这楚江城是来救她的，还是来给她点天灯的？

　　电话那头，楚江城的声音还在继续，温柔又坚定，仿佛在念一首情诗。

　　“那本该是属于你的荣光，我不允许任何人窃取，陆景琛也不行。”

　　够了！

　　苏清颜再也听不下去，猛地按下了挂断键。

　　“啪”的一声，屏幕暗下去，世界也终于清静了。

　　可办公室里的空气，却比刚才更加凝滞，更加危险。

　　苏清颜甚至不敢转头去看陆景琛。

　　她能感觉到，那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已经将所有的爪牙，都对准了她。

　　他死死地盯着苏清颜，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比刚才更加骇人的风暴。

　　原来不是她。

　　不是她为了钱泄露手稿，而是楚江城！

　　这个念头非但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像一记更狠的耳光，带着风声，结结实实地扇在他脸上。

　　所以，她不是为了钱那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她是联合了别的男人，一个对她虎视眈眈的男人，来报复他，来羞辱他！

　　苏清颜迎着他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心里一片了然。

　　看，标准流程来了。

　　接下来就该是“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联合外人”的戏码了。

　　她甚至有点想打哈欠。

　　解释？

　　跟一个认定了自己头顶青青草原的男人解释什么？告诉他，楚江城只是个自作多情的二百五？

　　他信吗？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呼吸都是别有用心。

　　她索性连一个字都懒得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表演。

　　她的沉默，在陆景琛看来，就是最无声的默认，是罪证确凿后的死不悔改。

　　“长本事了，苏清颜。”

　　陆景琛怒极反笑，笑声又低又冷，他一步步逼近，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找了个新靠山，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他猛地伸手，一把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指尖的力道毫不留情，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苏清颜被迫仰起头，对上他猩红的眼。

　　“让你的野男人在外面为你冲锋陷阵，摇旗呐喊，你坐在这里，欣赏我焦头烂额的好戏。”

　　他的声音淬着冰，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好，真是好一出里应外合的大戏！”

　　“苏清颜，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下巴上传来剧痛，苏清颜疼得蹙了蹙眉，眼神却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甚至还有闲心想，这男人是属狗的吗？每次生气都只会用这招。

　　见她不说话，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陆景琛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他以为会看到她的惊慌，她的恐惧，她的辩解。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

　　她就那么看着他，眼神清澈又疏离，仿佛他只是一个在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感觉，比任何反抗都更让他抓狂！

　　就在陆景琛几乎要失控的瞬间，一直沉默的苏清颜，忽然动了动唇。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被捏住下巴的含糊，却清晰地传进陆景琛的耳朵里。

　　“说完了？”

　　三个字，没有疑问，没有挑衅，只有一种纯粹的，不耐烦的……确认。

　　陆景琛动作一僵。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缓缓松开手，眼神却比刚才捏着她时更加危险，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极致的平静。

　　“你再说一遍。”

　　苏清颜迎着他危险的视线，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像淬了毒的冰锥，又尖又冷。

　　“好啊。”

　　她顿了顿，似乎是觉得一个字不够表达诚意，于是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半分畏惧，反而盛满了讥诮的笑意。

　　“我说，陆大总裁，你表演完了吗？”

　　陆景琛瞳孔骤然一缩。

　　她说什么？表演？

　　“你不是自诩为江城第一才俊，商界百年难遇的奇才吗？”苏清颜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陆景琛的自尊心上。

　　“就这？”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装模作样却演砸了的蹩脚演员。

　　“楚江城打个电话，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蠢话，就把你耍得团团转？”

　　“他的目的那么明显，就是想看我们内讧，想看你对我发火，最好是能把你气死，他好趁虚而入。这么简单的圈套，你看不出来？”

　　苏清颜忽然笑了，摇了摇头，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惋惜”。

　　“哎，真是难为你了。一边要怀疑老婆给你戴了顶环保色的帽子，一边还要被情敌当枪使，顺便帮你老婆出了口恶气。”

　　她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那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在他的脸上。

　　“陆景琛，你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是不是特别憋屈，特别分裂？”

　　“你没有脑子吗？”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问出来的，轻飘飘的，却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陆景琛浑身都僵住了。

　　憋屈？分裂？

　　是的！他快要被这两种极致的情绪撕裂了！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用这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还把他的心思剖析得一清二楚！

　　羞辱！前所未有的羞辱！

　　“闭嘴！”

　　陆景琛像是被踩中了痛脚的野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怒吼。

　　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风度，在这一刻被她轻描淡写的话语击得粉碎。

　　苏清颜像是没听到一般，反而好整以暇地退后一步，拉开了些许安全距离。

　　她看着他那张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的俊脸，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怎么？被我说中了？”

　　“恼羞成怒了？”

　　她歪了歪头，眼神里最后一点笑意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陆景琛，除了对我发火，你还会什么？”

　　死寂。是能将人骨头都冻僵的死寂。

　　陆景琛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暴怒的涨红，转为一种屈辱的铁青。

　　“除了对我发火，你还会什么？”

　　这句话，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精准地扎进了他最引以为傲的自尊心上。

　　他沉默了许久，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一头即将冲出牢笼的野兽。

　　终于，他抬起眼，那双猩红的眼底，所有的愤怒和疯狂都沉淀了下来，化作一片冰冷刺骨的幽潭。

　　“这就是你们设计好的？”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苏清颜懒得再开口，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他要是还听不懂，那不是脑子有问题，是脑子压根就没带来。

　　见她不语，陆景琛竟自顾自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自以为洞悉一切的嘲弄。

　　“先让楚江城那个野男人把事情闹大，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再由你这个‘受害者’亲自出面，三言两语撇清关系，顺便把所有脏水都引到薇薇身上？”

　　“苏清颜，好算计啊。”

　　他一步步走近，停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她再次笼罩。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我，把整个陆氏，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苏清颜终于有了反应。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那双清澈的桃花眼里，没有委屈，没有愤怒，甚至连最后一丝讥诮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空茫的，纯粹的疲惫。

　　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就像你费尽口舌教一个傻子一加一等于二，他却梗着脖子跟你咆哮，说你骗人，一加一明明等于王。

　　你还能怎么办？

　　你只能承认，哦，对，你是王，你最厉害。

　　“随你怎么想。”

　　她累了，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说完，她轻轻偏过头，绕过他，转身就想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站住！”

　　手腕猛地被一股巨力攥住，陆景琛几乎是瞬间就闪身拦在了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

　　“事情闹成这样，现在外面全是骂我们陆氏的，骂薇薇的，你想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

　　苏清-颜被他捏得生疼，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抬眼，语气平淡得令人发寒。

　　“那你想我怎么样？”

　　“发个声明。”

　　陆景琛盯着她，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承认‘浪漫星辰’系列是苏语薇的作品，你当年卖给中介公司的那些稿子，只是灵感巧合。然后，在你的个人社交账号上，向她公开道歉。”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后，苏清颜忽然笑了。

　　不是之前那种带刺的冷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觉得荒谬又可笑的笑。

　　“陆景琛，你是不是疯了？”

　　她一字一句，像是怕他听不清。

　　“那些设计稿，是我画了多少个通宵才完成的，是我的心血，我的孩子。你现在让我，去给一个偷了我的孩子还反咬我一口的小偷，道歉？”

　　她笑得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花，语气却愈发冰冷。

　　“你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一百万。”

　　陆景琛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直接报出一个数字。

　　他看着她，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待价而沽的商品。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给你一百万。”

　　他似乎觉得这个价码充满了诱惑力，甚至恩赐般地补充了一句。

　　“够你苏家应付眼下的危机了。”

　　苏清颜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她不是因为那个数字，而是因为这个男人，他竟然真的觉得，她的尊严、她的心血、她的清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

　　一百万？

　　她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无力感，让她连站着都觉得费力。

　　“陆景琛。”

　　她轻声唤他的名字，语调平静得可怕。

　　“我是你妻子。”

　　陆景琛眉心一拧，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所以？”

　　“所以。”苏清颜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一字一顿地问，“你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白月光，不惜颠倒黑白，让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出来给她顶罪，给她洗白。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别拿妻子这个身份压我。”

　　陆景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仿佛这三个字是什么脏东西。

　　他冷笑一声，眼底的嘲弄毫不掩饰。

　　“我们之间是契约婚姻，你心里清楚得很。既然只是合作关系，那就谈条件。”

　　他盯着她，像是最后的施舍。

　　“一百万不够，那就两百万。”

　　苏清颜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海。

　　契约婚姻……合作关系……

　　原来，在他心里，她只是一个价值两百万的合作伙伴。

　　她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

　　这一次，她的步子又快又稳，没有半分迟疑。

　　“苏清颜！”

　　陆景琛的怒吼在身后炸开，震得整个空间都在嗡鸣。

　　可那个纤细决绝的背影，却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咔哒。”

　　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

　　只剩下陆景琛一个人，僵硬地站在空旷的VIP室中央，像一尊被全世界抛弃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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