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石像

　　雾气越来越重，脚下的泥土逐渐变成了湿冷的青石。

　　苏妍曦已经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这片林中似乎失去了意义。

　　那被金奶奶“附身”的村民走在前头，步伐机械，脚掌每一次落下都发出“噗嗤”的声响。

　　终于，前方的雾被一阵寒风拨开，一座灰黑色的庙宇显露出来。

　　说是庙，却没有香火气，也没有神像，只有破碎的石柱与深不见底的阶梯。

　　苏妍曦凝神望去，只隐约看到一个“神”字，而另一个字像是被什么利爪硬生生挖掉的。

　　她皱了皱眉。

　　“这里是……神庙？”

　　那村民点了点头，声音不再像金奶奶，也不再像人：“是神庙。”

　　他好像成为了一个死人，但是却还活着...

　　可当苏妍曦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冷意瞬间爬上脊背。

　　庙中没有供桌，没有经文，只有锁链、棺椁、和挂在石壁上的人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气味，像是血，又像是发霉的花。

　　“这……是神庙？”她轻声呢喃。

　　那村民站在石坑边，头一点一点低下，身体开始抖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掐住脖子。

　　“是神庙……也是……地牢。”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被挤出来的。

　　她抬头，望着那张仍在蠕动的石床，眼底闪过一抹冰光：

　　“金奶奶……你到底在玩什么？”

　　她抬眸一看，石床前方立着一尊石像。

　　那被金奶奶控制的村民颤巍巍地走到石像前，双手合十，“这是……我们供奉的神。”

　　“祂赐予我们力量……让我们不眠、不老、不死……”

　　庙中烛火突然摇晃得更剧烈，几乎被风吹灭。

　　就在这时，苏妍曦看见——那石像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一道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像从地底钻出，直钻入她的耳骨：

　　“你……也是为我而来的吗……？”

　　苏妍曦眯起眼，右手已经悄然摸向腰间的佩剑。

　　“有趣。”她冷冷一笑，声音在空荡的庙宇中回荡，“看来，这神……也挺渴望信徒的。”

　　石像前的火光摇曳，村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极长。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苏妍曦问。

　　那村民的神情空洞，嘴角还维持着那种诡异的笑。

　　他慢慢转过头，声音平静到像一具尸体在说梦。

　　“我在工作，请不要打扰我。”

　　苏妍曦沉默了几秒，忽而轻轻一笑。

　　“行吧，那我帮你解脱。”

　　她抬起手，白光一闪。手中灵力凝成一缕锋刃，干净利落地封喉。

　　那村民的头低垂下去，像根被折断的稻秆。

　　然而——没有血。

　　连一滴都没有。

　　他就那样倒在地上，像个空壳。

　　苏妍曦眯了眯眼，又试了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尸体都会重新抬头，露出那同一张笑脸。

　　那笑容的弧度，连颈上的裂痕都一模一样。

　　第三次之后，笑容终于凝固了。

　　那具身体像失去魂魄的傀儡，彻底塌陷下去。

　　“看来……要多死几次才算死透。”

　　她低声道。

　　火光闪烁，石像的脸仿佛也在阴影里笑了。

　　那村民倒下的瞬间，空气忽然一滞。

　　一道淡淡的白影，从他身体里缓缓飘出。那是魂魄。

　　它没能逃远...

　　只在空中轻轻颤了两下，就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牵引，直坠进那尊石像的胸口。

　　石像的眼缝亮起一道暗红的光。

　　片刻后，一道低沉又阴柔的声音，从那冰冷的石口中响起：

　　“看来你不是来祈祷的。”

　　苏妍曦没有说话。她只听见地面微微颤抖，石屑簌簌而落。

　　“那就死吧。”

　　轰的一声，神庙四壁同时裂开数道缝隙，阴风卷出。

　　无数怨灵从黑暗中翻涌而出，哭声、笑声、求救声交织成诡异的合奏。

　　苏妍曦抬眼一望，心头一沉。

　　那些漂浮的魂影中，有几张脸她认得！

　　那是和她一起进来的修士。

　　此刻，他们的眼神空洞，表情僵硬，被石像的力量驱使着扑向她。

　　苏妍曦眉头一皱，眼前这个石像很诡异。

　　她可以确定这不是鬼修的手法，但是背后之人却可以养鬼！

　　要么这个人是双修，鬼道加另外一个道。

　　要么就是，还有另外一个人！

　　她更相信是后者。双修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神庙的烛火被阴气吞没，只剩下灵光与鬼影乱舞。

　　苏妍曦握紧手中的灵符，冷冷地吐出一句：

　　“可惜，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

　　苏妍曦抬起手，指尖一弹。

　　一团蓝色火焰在掌心缓缓升起——夜英青火。

　　那火光幽蓝如月，照亮神庙的每一寸暗角。

　　光所到之处，阴影都在退避，鬼魂的哀嚎变得尖锐。

　　它们畏惧，却依旧前扑。

　　仿佛被某种更深的力量牵引着，明知会被焚尽，也要冲向她。

　　苏妍曦微微一笑，那笑意冷得像刀锋。

　　“可惜了。”

　　她轻声道。

　　“若能收了你们，该有多好。”

　　她当然知道这些魂不是寻常怨灵。

　　它们被炼化、被扭曲、被强行改造——

　　保留着鬼的力量，却失去了灵的理智。

　　是更强大，也更疯狂的“魂兵”。

　　她若强行收服，也不是不行。

　　只是那就像与毒共生的双刃剑。

　　一旦有一日她心神失守，这些鬼魂便会反噬，啃噬她的魂魄。

　　她不喜欢麻烦的事情。

　　于是她叹了口气，抬起手，五指一张。

　　夜英青火骤然盛放，化为一阵无声的暴焰。

　　火光无声，却将那些魂影一点点吞没。

　　哭声在消失，怨气在融化，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苦与寂静。

　　神庙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那尊石像，仍在微微颤动。

　　苏妍曦垂眼，掌心的火焰还在跳动。

　　她轻声说：

　　“世上哪有什么神，只有吃人的幻梦。”

　　鬼魂尽散。

　　空气中只剩下余烬的气息，青火在地面蜿蜒成一条光线，最终隐没。

　　苏妍曦的手还在微微颤着，她抬眸望向那尊石像。

　　那石像的面上，似乎还残留着人形的纹理，嘴角微张，像是在无声地笑。

　　她的指尖一紧，握住了剑。

　　剑身微微颤鸣，发出一道清亮的回音——

　　下一瞬，剑光骤起。

　　那光如星河坠落，似九霄流星划破夜幕。

　　她的身影在光中模糊，长发被剑气掀起，衣袖翻飞。

　　一声低喝。剑势落下。

　　整个神庙的空气被震裂，地面龟裂成蜘蛛网般的纹路。

　　那尊石像在剑光下如冰雪消融，裂痕从眉心开始一路蔓延至胸口，最终轰然崩碎。

　　而，就在这一刻，一个黑色气息慢慢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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