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锈与木的悲鸣

　　船坞到了。

　　这里是巴洛克工作社的后勤重地，是他们在这片海域劫掠、航行的根基。

　　正如莉娜的预判，雷恩那疯狂的挑衅，抽空了这里九成以上的守卫力量。

　　原本应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船坞入口，此刻只剩下两个百无聊赖的看守。他们甚至没有待在自己的岗位上，而是凑在一起，伸长脖子望着镇子中心那冲天的火光和喧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那小子死定了！mr.9肯定会把他砸成烂泥！”

　　“我赌他活不过十分钟！”

　　莉娜的身影在他们视线的死角处一闪而过，悄无声息。

　　她顺利地潜入了船坞。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

　　月光下，几艘建造到一半的船只骨架，安静地矗立在船台上，它们的龙骨和肋骨暴露在外，在月色下轮廓扭曲，透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

　　空气中的铁锈味更浓了。

　　莉娜躲在一堆堆放整齐、散发着浓烈麻绳味的缆绳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快速扫视着整个船坞的布局。

　　码头边，几艘维修中的海贼船上，灯火通明。

　　她看到几个衣衫褴褛、身形瘦削的工匠，正在一个监工的监视下，进行着敲敲打打的维修工作。

　　他们的动作很慢，很迟缓。

　　一个工匠因为疲惫，脚下绊了一下，手里的工具掉在甲板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监工走了过去，没有一句废话，手中的皮鞭扬起，带着尖啸，重重抽在那工匠的背上。

　　啪！

　　工匠的身体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单薄的衣衫上渗出一道血痕。

　　但他没有叫喊，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只是麻木地弯下腰，捡起工具，继续之前的工作，动作甚至比刚才还要慢上几分。

　　周围的工匠们对此视若无睹，继续着手里的活计，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麻木，只会机械地重复手头的工序，直到身体彻底报废。

　　莉娜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

　　指望说服这些已经被磨灭掉所有意志的人，根本不可能。

　　她的搜寻还在继续。

　　很快，莉娜就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

　　在船坞的最里侧，靠近山壁的位置，有一个被高高铁栅栏单独围起来的区域。那是一个独立的锻造间，里面没有用灯，但熊熊燃烧的炉火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通红。

　　“当！当！当！”

　　一阵极富节奏感、又力道十足的敲击声，正从里面传出来。

　　那声音沉重，有力，每一次敲击都让地面发生轻微的震动，与船坞里其他地方那种有气无力的维修声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那里有活人。

　　莉娜的呼吸放得更轻，她利用堆积的木箱和帆布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锻造间的方向摸去。

　　离得近了，她看得更清楚了。

　　锻造间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赤着虬结的上身，正挥舞着一柄几乎有他小腿粗的巨大铁锤，一次又一次地砸在锻铁砧上一块烧得通红的钢铁上。

　　他看起来至少有七十岁，但身上的肌肉块块坟起，线条分明，每一次挥锤，都能看到他背部的肌肉群虬结贲张，蕴含着骇人的力道。

　　汗水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滑落，在炙热的炉火映照下，闪烁着光泽。

　　那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同一个点上。

　　火星四溅。

　　莉娜注意到，那个之前还在鞭打工人的监工，此刻正远远地站在铁栅栏外面，双手抱胸，一脸戒备地盯着里面的老头。他的眼神里有不耐，却没有半分敢于靠近的意思。

　　再往下看，老头的双脚脚踝上，锁着一副比寻常镣铐粗壮数倍的特制脚镣。沉重的锁链一直延伸到墙角，被一个巨大的地锚固定住。

　　可老头对那镣铐的存在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灌注在了手中的铁锤与眼前的钢铁之上。

　　那不是在工作。

　　那是在发泄。

　　每一次敲击，都宣泄着他压抑许久的怒火。

　　莉娜的脑中，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一个被单独囚禁，用最沉重的镣铐锁住，却又让监工不敢靠近的工匠。

　　一个拥有如此强悍体魄和顶尖技艺，却甘愿为巴洛克工作社服务的船匠。

　　不，不是甘愿。

　　是巴洛克工作社需要他的技艺，又畏惧他的力量，只能用这种方式，既囚禁着他，又逼迫他干活。

　　就是他了。

　　莉娜确定，这个老头，就是他们离开这座岛屿的唯一希望。

　　她伏下身，开始规划潜入锻造间的路线。

　　栅栏的锁是特制的，但看守只有一个，而且他的注意力大半都在老头身上。只要能制造一点小小的动静，引开他几秒钟，她就有把握打开锁进去。

　　至于进去之后如何说服那个暴躁的老头，那是下一步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正准备行动。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石子滚动的声音，从船坞的另一侧传来。

　　莉娜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人缩回阴影里，彻底隐匿了身形。

　　她的视线立刻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码头的另一端，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借着船只骨架的阴影，以一种熟练的姿态潜入了船坞。

　　他们动作敏捷，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的赏金猎人。

　　更重要的是，他们前进的方向，与莉娜的目标完全一致。

　　也是那个被铁栅栏围起来的锻造间！

　　莉娜的呼吸一滞。

　　这些人是谁？

　　也是来找那个老船匠的？

　　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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