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狂兽的气息与来自深渊的凝视

　　情报，错了。

　　船长室里，不止一个人。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让雷恩已经绷紧的神经，再次收紧了一分。

　　多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是“黑鸦”巴顿的心腹？还是某个重要的俘虏？

　　气味里那股浓烈的恐惧与屈辱，说明此人在巴顿面前地位极低，正在遭受训斥。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雷恩的大脑飞速运转，重新评估着风险。

　　计划的核心，是引爆火药库。通风口的位置已经确认。从理论上说，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并不会对最终的结果产生致命影响。

　　他必须立刻撤离。

　　三分钟的巡逻空窗期，已经所剩无几。

　　他的肌肉开始蓄力，准备像来时一样，化作水中的一道幽影，悄无声息地离开。

　　就在他即将行动的那个刹那。

　　他的所有动作，瞬间僵住。

　　一股全新的气味，没有任何预兆，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刺入了他的感知！

　　轰！

　　雷恩的大口径左轮枪管里一片空白。

　　那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气味。

　　盘踞在这座岛上的海贼们，他们的气味无论多么凶狠，多么驳杂，都带着属于“人”的底色。那是贪婪、恐惧、欲望与焦躁的混合体。

　　但这股新出现的气味，没有。

　　它不包含任何属于人类的复杂念头。

　　没有对金钱的渴望，没有对死亡的畏惧，甚至没有属于生物最基本的，对生存的执着。

　　那里只有……纯粹。

　　纯粹到极致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杀意。

　　纯粹到极致的，正在沸腾燃烧的疯狂。

　　那不是一个人。

　　那是一头被锁链拴在深渊边缘的凶兽。一头随时准备挣脱束缚，将整个世界都撕成碎片的，来自远古的怪物。

　　这股气味出现的瞬间，雷恩全身的肌肉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每一根汗毛，都在刹那间倒竖而起。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不受控制地疯狂泵动着血液，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地撞击着他的胸骨。

　　一种最原始的，铭刻在基因深处的战栗感，从他的脊椎骨尾端，一路窜上天灵盖。

　　天敌！

　　这是生物在面对食物链顶端的绝对捕食者时，才会有的本能反应！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一双无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正从某个黑暗的角落，冷冷地凝视着自己。

　　暴露了？

　　不！

　　这绝无可能！

　　他的潜行完美无瑕，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带起一点水花。这片区域的所有海贼，包括船上的守卫，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

　　那这股被死死盯住的感觉，从何而来？

　　雷恩强行压制住身体的剧烈颤抖，将全部的意志力都灌注到【野兽本能·嗅】之中。

　　他的“嗅觉探针”，顶着那股恐怖气味带来的巨大压力，疯狂地回溯，追踪！

　　源头……在哪里！

　　不在船上！

　　“黑鸦”巴顿的气味虽然也充满了暴虐，但与这股新出现的气味相比，简直温顺得像一只家犬。

　　船舱里那两个赌博的守卫？甲板上那些来回走动的巡逻兵？

　　都不是！

　　这股气味，来自岸上！

　　雷恩猛地抬头，冰冷的海水没过他的下巴。他的感知越过喧闹的沙滩，越过摇曳的篝火，精准地锁定了一个方位。

　　岸边。

　　一处被巨大的藤蔓和浓重阴影彻底遮蔽的，毫不起眼的隐蔽山洞。

　　那里，就是气味的源头！

　　一个山洞？

　　里面藏着什么？

　　雷恩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炸开。

　　逃！

　　立刻！马上！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尖锐的警报。大脑的每一个角落都在疯狂呐喊着同一个字。

　　但他没有动。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山洞的方向，仿佛要用自己的感知，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看穿。

　　他强行压下那股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崩溃的恐惧本能，用尽全力，将这股恐怖气味的每一个特征，将那个山洞的精确位置，死死地，用烙铁一般，烙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这是一个怪物。

　　一个实力远超“黑鸦利爪”海贼团，甚至可能远超“铁腕”巴顿的，未知的，致命的怪物！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黑鸦利爪”隐藏的底牌？还是一个偶然路过的，更加恐怖的存在？

　　无数的疑问，在雷恩的脑海中炸开，又被他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是生存的时候。

　　他不敢有丝毫异动。

　　他将自己的呼吸频率，心跳速度，全部降到了最低。

　　他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将自己伪装成一块真正的，被海水浸泡了千百年的礁石。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一秒。

　　两秒。

　　那股凝视感，并未消失。

　　它就像一根淬毒的针，始终悬在雷恩的眉心。

　　对方……在等。

　　在等他露出破绽。

　　雷恩也同样在等。

　　在等一个可以打破这片死局的机会。

　　终于。

　　远处，一队刚刚换完岗的巡逻兵，举着火把，骂骂咧咧地从山洞附近经过。

　　火光驱散了部分阴影。

　　巡逻兵的喧哗，制造出了足够大的噪音。

　　就是现在！

　　巡逻队吸引了那股凝视感注意力。

　　雷恩动了。

　　他的身体没有激起一丝波澜，如同一条黑色的海蛇，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的海水中。

　　没有回头。

　　没有半分犹豫。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被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速度，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

　　在水下，他的身影拉成一道模糊的暗流，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轨迹，绕开了所有可能存在视线的区域。

　　他能感觉到。

　　那股来自山洞的，野兽般的气息，依旧锁定着这片海域。

　　但它没有追出来。

　　它只是静静地盘踞在那里，像一尊来自地狱的雕塑，散发着永恒的恶意。

　　哗啦！

　　雷恩从远离码头的一片礁石群中破水而出，大口地呼吸着咸湿的空气。

　　他没有停下。

　　双脚在湿滑的礁石上借力，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冲回了之前与莉娜约定的藏身地。

　　砰。

　　他重重地撞在岩石上，身体顺着粗糙的石壁滑落，半跪在地。

　　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雷恩？”

　　莉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她从岩石后探出头，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眼前的男人，状态很差。

　　他浑身湿透，冰冷的海水顺着他紧绷的肌肉线条滴落。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身上那股之前如同出鞘利刃般的气息，此刻竟然带着一丝……狼狈。

　　不，不是狼狈。

　　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的紧绷。

　　他刚刚不是去侦察，而是从某个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的利爪下，侥幸逃生。

　　“出什么事了？”莉娜压低了声音，“通风口的位置……”

　　雷恩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自信与掌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极度的凝重。

　　雷恩抬起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向月牙湾的方向。

　　不是指向“黑鸦号”。

　　而是指向那片漆黑的，毫不起眼的海岸线。

　　他的嘴唇动了动，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还未消散的寒意。

　　“计划。”

　　“全部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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