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黎明之前

　　阳光彻底驱散了夜幕，将办公室照得一片通明，也照出了每个人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键盘声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哈欠和咖啡杯轻碰桌面的声音。

　　人工修复的进度，比预想的还要缓慢。数据的精细程度和对准确性的苛刻要求，使得每一步都如同在钢丝上行走。林姝感觉自己像一台精度快要达到极限的仪器，视野偶尔会因为过度疲劳而出现细微的模糊，但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一遍遍核对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符和关联逻辑。

　　王工那边优化修复脚本的尝试遇到了瓶颈，算法的复杂性使得自动化修复难以保证百分百准确，最终还是需要大量人工介入核对。

　　时间，像指间沙，无情地流逝。

　　上午九点，正常的上班时间到了。办公区其他部门的同事陆续到来，看到技术区这片彻夜未眠、气氛凝重的“孤岛”，都投来诧异和探究的目光，但无人敢上前打扰。

　　苏晴匆匆赶来，眼下也有着明显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她扫了一眼进度，眉头紧锁，将林姝叫到一边。

　　“海外方那边态度强硬，拒不承认数据包存在问题，反咬一口说是我们的测试环境有漏洞。”苏晴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法务认为，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我们很难追责。程董刚才来电话问进度。”

　　压力层层加码。

　　林姝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因缺水而略显沙哑：“苏经理，人工修复在进行中，但最快可能也需要到今天下午才能完成核心模块的恢复。至于证据……技术团队还在尝试从被隔离的环境里提取那个恶意脚本的完整行为和来源特征。”

　　苏晴看着她苍白但眼神依旧清亮的脸，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尽力吧。程董那边……我再去沟通一下。”

　　苏晴离开后，林姝去茶水间接了一大杯温水，一口气喝下，又用冷水拍了拍脸。镜子里的自己，憔悴得吓人。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

　　回到工位，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投入到那片数据的汪洋之中。她将自己拆解成两部分，一部分是高度专注、负责精密核对的操作员，另一部分则是冷静观察、统筹全局的指挥官。

　　她重新调整了分工，让一部分擅长精细操作、体力尚可的同事继续攻坚最复杂的核心数据修复，另一部分人则负责相对简单但量大的边缘数据核对，她自己则负责最终的质量复核和进度把控。

　　时间逼近中午，修复完成了大约60%。胜利在望，但也是最容易因疲惫而出错的阶段。

　　“林专员，这里有个关联项，历史记录和现有逻辑对不上，您看……”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带着疑惑喊道。

　　林姝立刻走过去，俯身看向屏幕。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节点，关联着多个数据维度，一旦判断错误，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她调出所有相关的日志和版本记录，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眼神锐利如鹰。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几分钟后，林姝直起身，声音肯定：“以第三版清洗规则为准，这里的标签关联权重应该是0.75，不是0.7。记录里有一次临时调整被回滚了，但备份日志没更新彻底。”

　　年轻技术员恍然大悟，连忙修正。

　　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看向林姝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信服。在这种极限压力下，她不仅撑住了，还能保持如此清晰的思路和精准的判断。

　　下午两点，最后一个核心数据节点被修复完成。王工带领团队将修复后的数据导入新建的沙盒环境进行验证。

　　漫长的等待。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终于，王工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验证通过！数据完整性98.7%，在允许误差范围内！测试环境可以恢复了！”

　　办公室里瞬间爆发出低低的欢呼声，虽然压抑，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林姝紧绷了近二十个小时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

　　“立刻准备事件最终报告，附上技术分析证据链。”她强撑着下达最后的指令，声音已经嘶哑，“苏经理和程董那边，我去汇报。”

　　她拿起那份凝结了团队一夜一天心血的事件报告和技术分析摘要，走向苏晴的办公室。脚步有些虚浮，但背脊依旧挺直。

　　苏晴看完报告，尤其是后面附上的、清晰指向海外方数据包内置恶意脚本的技术证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辛苦了，林姝。”这一次，苏晴的肯定带着实实在在的分量，“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林姝点了点头，没有逞强。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她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工位，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内部通讯软件上，程默的头像依旧灰暗。

　　她关掉电脑，站起身。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暖意。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瞬间，那个灰色的头像，跳动了一下。

　　程默的消息弹了出来，依旧简洁，只有两个字：

　　程默：【可以。】

　　没有表扬，没有赞许，只是这两个字，仿佛一个盖棺定论的印章，确认了她和她的团队，通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近乎残酷的考验。

　　林姝看着那两个字，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心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空虚和疲惫。

　　她知道，“可以”不代表结束。海外方的刁难需要应对，项目的进度需要追赶，程默那无处不在的“注视”也不会停止。

　　但至少，在这个黎明之后的下午，她守住了。

　　她迈开脚步，走向电梯，身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但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经历了这场暗夜烽火的洗礼后，变得更加沉静，也更加坚硬。

　　黎明之前的黑暗最是难熬，但她，终究是熬过来了。而前路，依旧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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