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隆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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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赵允谨的目光焦着在那抹雪白的身影上,一时竟忘了言语。厅内烛火融融,光晕透过薄纱灯罩,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温暖而摇曳的影。鳌雪的气质太过独特,那是一种糅合了非人灵性与冰雪般纯粹洁净的观感,与她视线相接的刹那,仿佛心底最隐秘的角落都被那冰蓝色的澄澈一览无余。窗外,夜风拂过庭院中的竹丛,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更衬得厅内一片寂静。他喉结微动,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储君的从容。方才在脑中盘旋了无数遍的、关于精研佛法的说辞,在此刻显得无比苍白虚浮。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任何矫饰都像是对某种神圣之物的亵渎。
“鳌…鳌雪姑娘,”太子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与沙哑,“孤…孤乃当朝太子赵允谨。深夜冒昧请见,实因有一事相求。”
鳌雪静静站着,并无寻常人听闻太子名号时的惶恐或敬拜,只是微微偏头,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那姿态自然极了,仿佛站在她面前的并非帝国储君,只是一个普通的交谈对象。
太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那份无形的压力,按照预先想好的说道:“孤近日潜心佛法,于天隆寺传承尤感兴味,只觉其中精微奥义,常有不解之处。听闻姑娘久伴佛前,深得三昧,故而…故而想恳请姑娘,可否随孤返回天隆寺小住几日?允谨希望能得姑娘片言指点,以解迷津,助我修行精进。”他说得尽量诚恳,目光却不敢与鳌雪那双过分明澈的眼睛对视太久。
厅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鳌雪听完,冰蓝色的眼眸微微转动,并未立刻看向太子,而是先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询问意味,仿佛在确认什么。她虽通晓人世,但于这些人情世故、机心谋算,终究隔了一层,更习惯于依赖她所认可之人的判断。
我迎着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轻轻颔首,示意她但说无妨,一切自有我来应对。我的手随意地搭在身旁酸枝木椅的扶手上,指尖能感受到木质温润细腻的纹理。
得到我的默许,鳌雪这才重新看向太子。她并未直接回答太子的请求,反而轻轻抬起一只纤白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虚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这个细微的动作流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比方才多了一丝实实在在的虚弱感:
“我刚醒来不久,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出太子那张强自镇定却难掩焦灼的脸,“此事,我听大哥的。”
“大哥?”
太子一怔,旋即意识到她指的是我——萧景琰。他猛地转头看我,眼中闪过惊愕、恍然,以及一丝被隐瞒的不自在。他显然没料到我与鳌雪的关系竟亲近到如此地步,更没料到这只至关重要的灵兽,会如此干脆地将决定权交还到我手中。窗外似乎起风了,一阵稍大的风穿过庭院的回廊,带来隐约的呼啸,吹得厅内的烛火也跟着不安地晃动了几下。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先前那层“请教佛法”的薄纱被鳌雪这直白的一句彻底扯落,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解释些什么,或者试图直接说服我,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等待我的回应。我能看到他锦袍袖口下微微绷紧的手指。
我心中了然。鳌雪此言,一是如实相告她的身体状况,二是明确表态,将难题抛回给我,由我来主导局面。这既符合她眼下的状态,也最是稳妥。
我抬手示意太子稍安勿躁,语气平和地开口,既是对太子,也是对鳌雪言说:“殿下也听到了,鳌雪此前耗损颇大,如今元神初定,确实需要静养,不宜立刻劳顿奔波。”我话语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点明了鳌雪的真实状况,也间接否定了太子即刻带人走的想法。说话间,我端起手边茶几上的茶盏,釉色温润的白瓷杯壁触感微凉,杯中的茶水已温,色泽沉静。
太子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袍下摆。父皇的旨意像一把悬顶利剑,他找不到琉璃心舍利,若连这条看似最有希望的线索都断了……
我将他细微的焦灼尽收眼底,话锋却不着痕迹地一转:“不过,殿下向佛之心恳切,既是修行上的要事,倒也并非完全不可通融。”
太子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急切地望向我。烛光在他眼底投下闪烁不定的光点。
我沉吟片刻,仿佛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缓缓道:“这样吧。今日夜已深沉,鳌雪也需要休息。不如殿下先回东宫,待明日清晨,若鳌雪感觉身子爽利些了,再议此事,如何?”我看向鳌雪,像是征求她的意见,“雪儿,你觉得呢?”
鳌雪冰雪聪明,虽不知具体缘由,但明白我自有安排。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同意了我的说法。她雪白的纱裙裙摆拂过地面,悄无声息。
太子闻言,虽然恨不能立刻就将人带走,但也心知这是眼下唯一能得到的、还算积极的回应。他强压下心中的急切,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更不敢在此刻得罪我。他连忙起身,对着鳌雪郑重一揖,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真实的恳切:“是允谨唐突,未顾及姑娘玉体欠安。既然如此,一切但凭姑娘休憩定夺。允谨明日…明日一早再来拜候。”他起身时,袍角带起一阵微风,搅动了身旁的空气。
他又转向我,姿态放得更低:“多谢成全。允谨明日再来叨扰。”
我微微一笑,起身送客:“殿下客气了。如此,便说定了。”我引着他向厅外走去,靴底踏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清晰可闻。
太子这才稍稍安心,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静立一旁、仿佛不染尘埃的鳌雪,这才转身,带着满腹的心事和一丝渺茫的希望,离开了萧府正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送他至厅门,望着太子仪仗在夜色中远去,灯笼的光晕在浓重的夜色里渐渐模糊消失,如同被墨汁吞没的几点萤火。深夜的寒气顺着敞开的门漫溢进来,带着露水和泥土的气息。
厅内,烛火依旧跳跃,却仿佛比之前冷清了几分。
鳌雪这才轻轻走到我身旁,冰蓝色的眸子里带着纯粹的疑惑,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并非真心向佛。他的心跳很快,气息里满是焦虑和…恐惧。他要我去天隆寺,是为了什么?”她微微蹙眉,像是被那种浑浊的情绪所困扰。
我转身,看着眼前这张不谙世事却灵慧通透的脸,轻轻叹了口气。窗外的风似乎更紧了些,摇动着更远处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寒意侵肌,预示着这个夜晚并不会真正平静。
“我知道。”我回答道,声音低沉下来,目光掠过她,望向窗外无边的黑夜,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座森严的皇城,“他所求的,并非佛法,而是天隆寺里另一件东西。一件…可能比你想象中要麻烦得多东西。”
夜色,仿佛更加深沉了,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笼罩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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