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星骸在望

　　山风穿过林隙，带着幽冥尊者消散后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月光清冷，照着满地狼藉，以及五个沉默前行的人影。

　　王起走在最前，断界之刃已归鞘，只是随意地提在手中。

　　他步履平稳，气息内敛，仿佛刚才那场规则层面的抹杀并未消耗他太多气力。

　　唯有左眼底沉淀的灰暗似乎又浓郁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如同墨滴入水，缓慢晕染。

　　慕容九跟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不时落在他挺拔却透着孤寂的背影上。

　　紫电剑安静地悬在腰间，雷光蛰伏。

　　她心中并无多少强敌伏诛的欣喜，反而被一种更深沉的忧虑攫住。

　　王起的力量越来越强，也越来越非人。

　　那轻描淡写间令圣境强者形神俱灭的手段，让她感到陌生，甚至……一丝恐惧。

　　她怕的不是他的刀，而是那刀背后，逐渐模糊的“人心”。

　　白素同样沉默。

　　她损耗的星辉尚未完全恢复，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与慕容九不同，她更多是在思索王起破去幽冥鬼域时那玄妙的状态。

　　“定义界限”，“裁定存否”，这已近乎传说中言出法随的领域。

　　他的路，与星族追求星辰运转、万物平衡的道，截然不同，却同样直指本源。

　　她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一丝微不可察的星辉试图模拟那种“切断”规则的意蕴，却只觉得神魂一阵刺痛，险些失控。

　　这条路，太过凶险，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王磊和霍沧海跟在最后，警惕地扫视着黑暗。

　　幽冥尊者这等人物都出现了，前路还有什么在等着？

　　星骸殿，那片传说中的废墟，真的是希望之地，还是另一个更大的陷阱？

　　山路愈发崎岖，林木渐稀，取而代之的是嶙峋的怪石。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古老而苍凉的气息，风中似乎带来了遥远年代的回响，隐隐有金戈铁马、星辰陨落之音。

　　“快到星陨山脉了。”白素轻声开口，打破了沉寂。

　　她望向南方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巍峨雄浑的山影轮廓，星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那是向往，是追忆，也是沉甸甸的责任。

　　“星骸殿，就在山脉深处。”

　　慕容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觉那片山影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不知道。”白素摇头，“星骸殿早已破败，传承也零落星散。”

　　“但那里是星族力量最后的源头，或许……有能帮助王起稳定体内力量的线索。”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也可能，藏着‘寂灭之瞳’非要得到我不可的原因。”

　　王起忽然停下脚步。

　　他并非因为白素的话而停，而是微微侧首，异色的瞳孔望向左侧一片看似寻常的乱石堆。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山风中清晰地传开。

　　乱石堆后，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并非想象中的凶神恶煞，而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衫的文士。

　　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手持一柄白玉折扇，看上去像个游山玩水的落魄书生。

　　唯有那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内蕴，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对着王起拱了拱手，笑容温和：“在下墨羽，见过王少侠，慕容姑娘，白素姑娘。”

　　他的目光在王起身上停留一瞬，掠过慕容九，最后落在白素身上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墨羽？”慕容九蹙眉，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白素却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向前半步，隐隐将王起挡在身后。

　　“‘寂灭之瞳’，‘巡天使者’？”

　　墨羽折扇轻摇，笑道：“白素姑娘果然家学渊源，竟知‘巡天使者’之名。”

　　“不错，在下添为瞳主座下巡天阁一员，奉命前来，并非与诸位为敌，而是……传话。”

　　王起看着他，没有说话，异色的瞳孔深邃如渊，让人看不出情绪。

　　墨羽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瞳主有言，王少侠天纵奇才，身负‘断’之规则，乃万年不遇。”

　　“寂灭之道，并非毁灭，而是轮回之始，纪元之终。”

　　“瞳主惜才，愿以副瞳主之位相待，邀少侠共参大道。”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白素，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至于白素姑娘，星族余晖，何必执着？”

　　“瞳主只需借姑娘体内星源一用，开启‘星寂之门’，事后未必不能保姑娘性命无忧，甚至可许你星族一脉，在新时代留存火种。”

　　一番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招揽王起！索要白素！

　　这“寂灭之瞳”的瞳主，竟如此大的口气，如此深的图谋！

　　慕容九勃然变色，紫电剑嗡鸣出鞘三寸，雷光炸裂：“痴心妄想！”

　　白素面沉如水，星眸中寒意凛冽：“星源乃星族根本，岂容尔等觊觎！”

　　王磊和霍沧海更是怒目而视，兵刃出鞘，杀气腾腾。

　　唯有王起，依旧平静。

　　他看着墨羽，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说完了？”他淡淡问道。

　　墨羽折扇一顿，脸上温和的笑容不变：“王少侠意下如何？”

　　“瞳主诚意十足，副瞳主之位，权柄仅在瞳主之下，掌控寂灭权柄，何等风光？”

　　“何必为了一个注定消亡的种族，与天命抗衡？”

　　王起缓缓抬起了握着断界之刃的手。

　　没有杀气，没有怒意。

　　只是简单地抬起了手。

　　墨羽脸上的笑容终于微微僵硬，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仿佛能裁定他“存在”与否的意志，已经锁定了他。

　　“我的回答是——”

　　王起的声音平淡无波，断界之刃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只是露出了一寸带着混沌光泽的刀锋。

　　“滚。”

　　一字出口，如同言出法随！

　　墨羽周身空间猛地凝固！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琥珀之中，连思维都变得迟滞！

　　那温和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眼底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手中的白玉折扇“咔嚓”一声，浮现出细密裂纹！

　　他毫不怀疑，若再多留一瞬，下一个如同幽冥尊者般形神俱灭的，就是他自己！

　　“好！好！好！”

　　墨羽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形如同被无形之力推动，踉跄着向后疾退，瞬间没入黑暗之中。

　　只留下余音袅袅，“王起！瞳主之邀，仅此一次！星骸殿，便是你葬身之地！”

　　威胁的话语在风中消散。

　　王起将那一寸刀锋推回鞘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转身，看向南方那巍峨的山影。

　　“星骸殿……”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异色的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兴趣。

　　仿佛猎人，终于找到了值得拔刀的猎物。

　　夜色更浓，星骸在望，前路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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