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技市与商途

　　古技藏深巷，新商走远洋。

　　一技传千里，金银满斗仓。

　　长安西市的“技器行”开张那日，挤破了门槛。与寻常商铺不同，这里不卖器物，只卖“手艺方子”——玻璃吹制的配比、水车齿轮的尺寸、甚至连酿酒的曲料配方，都明码标价，写在竹牌上挂着，任人挑选。

　　“掌柜的，这‘千丝机’的图纸真卖十两银子？”一个来自扬州的织坊主指着最高的竹牌，眼睛瞪得溜圆。那图纸上不仅有零件尺寸，连安装时的“榫卯对位法”都画得清清楚楚，换在从前，这样的秘方得用几代人的交情才能换来。

　　掌柜的是前军械匠李工匠，如今脱下了甲胄，换上了绸缎长衫，却依旧改不了直来直去的性子：“十两算贵？你知道这方子能让你织坊的产量翻三倍？不出半年，十两银子能赚回一百两！”他指着墙上的告示，“陛下说了，卖手艺方子，就像种庄稼，越多人学，这手艺就越值钱，咱们赚的是‘传艺钱’，不是‘独一份的垄断钱’。”

　　人群里的大秦商人听得直点头，他刚花五两银子买了“曲辕犁”的改良图纸，正拿着尺子比对：“在大秦，一个好方子能换一座庄园。你们早该这样了——当年从西域传过去的‘造纸术’，就是一个匠人卖方子给我们的国王，现在大秦的纸比丝绸还便宜，那匠人后代，现在还是贵族呢。”

　　这话让周围的中原工匠们咋舌。他们祖祖辈辈信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哪想过卖方子还能成贵族？李工匠却拿出本账册，拍在柜台上：“看看这个！周将军在吕宋开的‘技器行’，把‘水转大纺车’的方子卖给土着部落，不仅换了胡椒、苏木，还让他们帮着种棉花，现在咱们的布在南海卖得比弗朗机人的还火！”

　　虾仁带着太子站在二楼茶座，看着楼下热闹的景象，嘴角噙着笑。译馆刚送来波斯的商讯，说那里的“制糖坊”都在抢购中原的“黄泥水淋脱色法”方子，一个方子能让白糖产量提高三成，波斯商人赚翻了，反过来又把改良的“甘蔗压榨机”图纸卖给中原商队，说是“用你们的‘杠杆原理’改的，算互惠互利”。

　　“父皇，他们为什么愿意把好方子卖给别人？”太子捧着新出的“算学珠盘”，这珠盘是按大秦的“算盘”改良的，加了定位格，比传统算盘更好用，“以前王爷爷说，最好的矛术要藏着，不能让敌人学去。”

　　虾仁指着楼下一个正在买“豆腐制作法”的胡商：“因为时代变了。以前匠人靠手艺吃饭，怕别人学去抢饭碗，就像守着一亩三分地，生怕被人分了；现在呢，卖方子就像撒种子，撒得越远，收的粮食越多。你看那胡商，买了豆腐方子回去开店，赚了钱，还不是要从咱们这里买黄豆？”

　　正说着，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挤到柜台前，手里攥着几张图纸，脸涨得通红：“李掌柜，我这‘省力汲水器’的方子，能不能放您这儿寄卖？是按《农政全书》里的‘桔槔’改的，加了个滑轮，比原来省一半力气！”

　　李工匠接过图纸一看，眼睛亮了：“好东西！这方子能卖八两！你看，就这滑轮的小改动，比死守着老法子强多了。”他转头对众人道，“这位张兄弟，以前是潼阳关的农夫，就因为在百工苑学了《白话考工记》，现在成了发明家！”

　　汉子挠着头笑：“还不是托陛下的福？以前哪敢想，咱们庄稼人也能卖方子赚钱！我这汲水器在村里试过了，老乡们都说好，现在想让更多人用上，赚了钱，再琢磨新东西！”

　　人群里爆发出喝彩，不少工匠都拿出自己的小改小革来登记寄卖。有把“连弩铳”改成“双管铳”的老兵，有把“活字印刷”的字模改成“胶皮模”的书坊主，甚至还有个妇人，拿着“改良织布梭”的图纸，说是“按娘家传的‘飞梭’改的，能省不少力”。

　　虾仁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灰色光幕上的“文明点”数值又涨了——以前杀一个胡兵才涨几点杀伐点，现在卖一个方子，文明点能涨几百，系统提示说“技艺流通促进文明融合，宿主获得‘普惠’特性”。他忽然明白，真正的劈开宿命，不是把别人比下去，是带着所有人一起往前走。

　　傍晚，西市的“技器行”打烊时，李工匠的账册上记了满满一页：卖出方子三十七份，收到改良图纸十五张，赚的银子堆了小半箱。最让人意外的是，一个大秦学者花五十两买了“浑天仪”的核心图纸，说要回去“按你们的‘黄道赤道’改改，让它能测星辰运行轨迹，改好了再卖给你们”。

　　“这才叫真正的‘丝路’啊。”李工匠数着银子，感慨道，“以前光知道运丝绸、瓷器，现在才明白，运方子、传手艺，比啥都金贵！”

　　虾仁在回程的马车上，翻看今日的方子登记册。其中“改良火药配方”的方子旁，标注着“源自弗朗机人的‘粒状火药’，按《武经总要》的‘火球火药法’改良，威力更强，稳定性更好”；而“蒸汽抽水机”的图纸旁，则写着“用大秦的‘蒸汽球’原理，结合东汉‘水排’的传动结构，可用于矿井排水”。

　　“你看，”虾仁把册子递给太子，“没有谁的手艺是凭空来的。咱们学别人的好点子，就像给老树根添新土；别人学咱们的老法子，就像给新枝嫁接老树芽。这样一来，手艺才能越长越壮，越长越远。”

　　太子似懂非懂，却指着册子上的“利润分成”栏：“李掌柜说，卖方子的钱，一半给发明人，一半给技器行，还要抽一成给百工苑买书。这样大家都有钱赚，对吗？”

　　“对。”虾仁笑着点头，“以前藏着掖着，只有一个人赚钱；现在共享方子，大家都能赚钱，这才是长久的生意经。”

　　回到宫中，苏子谦送来最新的商税账册，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陛下，光是‘技器行’的抽成和方子交易税，这个月就抵得上过去半年的商税！更难得的是，各地报上来的新发明越来越多，从‘新式织布机’到‘改良农具’，真是层出不穷！”

　　虾仁翻开账册，看到“吕宋蔗糖”“波斯棉布”“大秦玻璃”这些商品的进口量都翻了倍，而“中原铁器”“丝绸”“茶叶”的出口量更是激增，忍不住笑道：“这就是‘卖技术’比‘卖成品’厉害的地方。成品会用完，技术却能生发出更多新东西，就像那灰色光幕，最初只有杀伐点，后来不也生出了文明点、普惠点？”

　　深夜，虾仁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望着西市方向残留的灯火。那里曾是胡商云集的“蕃坊”，如今却成了各国工匠、商人交流的“技器市场”。他仿佛能听到齿轮转动的轻响、算盘珠子的脆响、还有不同语言讨价还价的笑声，交织成一曲新的“丝路交响曲”。

　　他想起在潼阳关时，那杆染血的长矛；想起在吕宋丛林里，周侗递来的半块麦饼；想起老军医竹简上那些曾被视为天书的生僻字，如今已化作《白话考工记》里的直白话语，传遍天下。

　　原来，劈开宿命的从来不止是长矛的锋利，更是思想的通达。从藏技于秘，到传艺于众；从固守一方，到四海通商，这条路，他们走了很久，却终于在今夜，看到了最亮的灯火。

　　窗外的月光洒在案头的《天下技艺流通图》上，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线标注着方子的流转：红色的线从长安流向西域，带去“造纸术”“印刷术”；蓝色的线从南海传回中原，带来“改良船帆”“新式望远镜”；而黄色的线，则在各国之间交织，那是彼此借鉴、共同改良的新技艺。

　　虾仁知道，这张图还会继续扩展，直到天涯海角。因为最好的传承，从来不是独守，是共享；最硬的底气，从来不是垄断，是创新。就像那杆从潼阳关一路劈来的长矛，最终不是为了杀敌，是为了给更多人，劈开一条通往更广阔世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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