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文脉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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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简飘零越海尘,

  文心一脉未曾分。

  西来经卷多华语,

  尽是汉家旧墨痕。

  长安的国子监里,银杏叶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金箔。虾仁站在碑林前,看着工匠们拓印新刻的《算经十书》,其中《周髀算经》的碑石旁,特意加了一块附碑,刻着大秦传来的“几何原本”残页——那些用字母标注的定理,经译馆先生对照,竟与《周髀》中“勾股定理”的推导过程异曲同工,只是表述更简洁些。

  “陛下,您看这‘三角形内角和’,”国子博士捧着拓片赶来,指着附碑上的公式,“大秦人叫它‘欧几里得定理’,可咱们《九章算术》里早有‘圭田(三角形)面积术’,算到最后,其实是一回事!他们不过是用了‘甲、乙、丙’代替‘勾、股、弦’,换了个说法罢了。”

  虾仁接过拓片,指尖划过两种不同的文字符号。左边是古朴的汉隶,写着“勾股各自乘,并而开方除之,即弦”;右边是大秦字母,公式推导步骤清晰,却在结尾处用小字注了句:“此理传自东方丝国,其源不可考”。

  “怎么会不可考?”虾仁笑了,“去年从吕宋古船里找到的汉代算筹,上面刻的‘筹算符号’,与这公式里的变量符号,骨子里是一个道理——都是用符号代替具体数字,简化运算。”他想起老军医竹简上的话:“数之理,如绳之贯珠,珠可换,绳不可断。”

  正说着,译馆的先生们簇拥着一个大秦学者进来。这学者名叫托勒密,通汉话,手里捧着一卷抄本,激动得满脸通红:“陛下!我在大秦皇家图书馆找到的《天文历法》,开篇竟是用隶书刻的‘浑天说’!后面的‘地心说’,不过是在浑天说基础上,加了几个本轮解释行星运动!”

  抄本的羊皮纸已泛黄,开头的隶书虽有些磨损,却能认出“天地如鸡子,地如卵中黄”的句子,正是东汉张衡《浑天仪注》里的原文。后面的大秦文字,果然在解释日月经行时,沿用了“黄道”“赤道”的概念,只是将“元气推动”改为“神灵牵引”。

  “张衡的浑天说,经西域传到大秦,他们不懂‘元气’,便附会成‘神灵’,”虾仁指着抄本上的星图,“你看这北斗七星的标注,连名称都带着音译的痕迹——‘天枢’被写成‘提乌斯’,‘天璇’成了‘提乌辛’,分明是照着汉语发音改的!”

  托勒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难怪我们的星图总有些地方对不上,原来是丢了‘二十八宿’的坐标体系!陛下,我愿留在长安,将大秦的历法与《授时历》对照,把丢失的部分补回来!”

  虾仁欣然应允,转头对国子博士道:“开一间‘会同馆’,让中原学者与西域、大秦的智者一同研究,把那些流散出去的学问,一点点找回来,补全了。”

  消息传开,国子监顿时成了各国学者的聚集地。波斯的医师捧着《千金方》的残卷来请教,说他们的“放血疗法”实是从孙思邈的“刺络放血”改良而来,只是丢了“辨证施针”的精髓;天竺的僧人带来贝叶经,上面的“因明学”(逻辑推理),与墨家的“辩学”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将“名、辞、说”换成了“宗、因、喻”。

  “您看这‘三段论’,”墨家后人墨九指着贝叶经,对天竺僧人说,“墨子早说过‘辟、侔、援、推’,您这‘大前提、小前提、结论’,不就是‘侔’法的变样吗?只是我们更重‘实践验证’,你们偏于‘逻辑推演’。”

  天竺僧人听得连连称奇,当即要拜墨九为师,学习墨家的“格物”之术。

  虾仁看着这一幕幕,忽然想起在潼阳关时,老军医总爱说“识字能保命”。那时只当是指认路标、看懂军令,如今才知,文字与学问,才是文明最硬的骨头——哪怕战火焚了书简,只要有人认得字,记得理,这骨头就断不了,总能在别处生根发芽。

  初冬,周侗从吕宋送来了新发现:古船的货舱夹层里,藏着几卷用帛书抄写的《墨子》残篇,其中“备城门”“备高临”等篇,详细记载了守城器械的制造方法,而大秦古船的舱壁加固技术,竟与书中“木骨铁皮”的描述完全一致,只是将木材换成了更坚固的橡木。

  “红毛夷总说他们的‘棱堡’天下无敌,”王二柱拿着帛书拓片,在军器监里大骂,“看看这《墨子》里的‘台城’形制,外凸内凹,箭楼互援,分明是棱堡的祖宗!他们不过是加了几门火炮,就敢忘了祖宗是谁!”

  他按帛书记载,造了座缩小的台城模型,与弗朗机人的棱堡模型并排摆放,果然在防御原理上如出一辙,只是台城更注重“以巧取胜”,棱堡偏于“以力硬抗”。

  虾仁看着模型,忽然对太子道:“学问就像这守城术,别人学去了,改良了,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忘了老祖宗怎么造的城,为什么要这么造。”他拿起《墨子》残篇,“你看这里写的‘备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与咱们守潼阳关时的道理,是不是一样?”

  太子点头,指着模型上的箭楼:“李爷爷说,这箭楼的角度,是按《周髀算经》的‘矩尺’量的,射界刚好能覆盖城墙死角。”

  “正是。”虾仁笑着摸他的头,“所以学别人的好东西时,得先摸摸自己的根。根扎得深,学来的东西才能长成自己的肉,不然就是穿别人的衣服,总不合身。”

  年底,会同馆编出了第一本《异域学问溯源录》,厚厚的三大卷,将大秦的几何、波斯的医学、天竺的因明学,一一与中原古籍对照,指出其源流与演变。书成那日,各国学者齐聚国子监,托勒密用刚学会的篆书,在扉页写下“同源异流”四个大字;波斯医师则献上改良的“麻沸散”配方,说在华佗原方基础上加了西域的“曼陀罗”,麻醉效果更好。

  虾仁翻开书,看到《墨子》与“因明学”的对照页时,忽然想起灰色光幕上从未熄灭的“文明点”——那些点数,原来不是靠杀伐得来的,是靠这一笔笔的书写、一代代的传承,一点点攒起来的。

  除夕夜,长安的烟花在夜空绽放,会同馆的灯却亮了一夜。墨九与托勒密正在推演新的历法,波斯医师在修订《千金方》的注释,天竺僧人则在抄写《墨子》的“光学八条”。不同的语言在烛火下交织,却都围着同一个核心——那些从汉家土地上长出的学问,正以更丰富的姿态,回到它们的源头。

  虾仁站在城楼上,望着会同馆的灯火,忽然明白,当年在潼阳关劈开的,不只是胡兵的铁阵,更是文明传承的枷锁。那些流散的书简、失传的技艺、被遗忘的道理,就像被风雪掩埋的种子,只要有人记得它们的模样,总有一天,能在故土上重新发芽。

  夜风带来爆竹的脆响,也带来会同馆传来的争论声——他们在为“勾股定理”该叫“商高定理”还是“毕达哥拉斯定理”吵得面红耳赤,最后墨九笑道:“叫什么都行,反正理是一个理,就像渭水和阿姆河,源头不同,最后还不是都归大海?”

  虾仁笑了。是啊,学问如江河,同源也好,异流也罢,终究要汇入文明的大海。而他要做的,不过是守住那最初的泉眼,让活水永远涌流。

  新年的钟声敲响时,太子举着刚写的“归”字,跑过来给虾仁看。字虽稚嫩,却笔力扎实。虾仁接过笔,在旁边添了个“宗”字,组成“归宗”二字。

  归宗,不是守旧,是知来处,明去处。就像那些流散万里的学问,终究要认祖归宗,在故土上开出更绚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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