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死而后已

　　第252章：死而后已

　　“不必了，吾师。”

　　“药物终究只能稳固我的血肉，但阻止不了灵魂的衰竭。”

　　“我已向这世界续借了太多时光——现在，大限到了。”

　　“此刻……”

　　“是我最好的离席时机。”

　　缇宝：“……”

　　缇宝低头哭泣。

　　阿格莱雅轻声安慰。

　　“请别哭泣，吾师……”

　　“我还有……最后一个任性的请求。可以听我诉说吗？”

　　缇宝：“呜呜，阿雅。”

　　缇宝：“你说吧……呜呜，‘我们’一定会，帮你实现的。”

　　“我希望自己的死亡平静而轻柔。”阿格莱雅语气平静，“我希望自己了无生机的死躯，不要曝光于众人的视线之下。”

　　看着缇宝。

　　阿格莱雅下定决心。

　　“吾师，我的一生中经历了太多的改变。”

　　“但惟有对一件事的追求，我千年如一……”

　　话至一半，缇宝便抬起泪眼朦胧的目光，“『美丽』对吗？”

　　“呵……”

　　阿格莱雅轻笑着。

　　“没错，吾师……”

　　“『美丽』。”

　　又抽泣一阵。

　　缇宝逐渐趋于平静。

　　她与阿格莱雅对视，带着担忧的语气问道，“阿雅，你觉得小白他……准备好了吗？”

　　对此。

　　阿格莱雅不暇思索。

　　双手抱胸，反问，“千年前，我接过墨涅塔火种的时候，你认为我那时候准备好了吗？吾师。”

　　缇宝：“……”

　　“生在这个时代，我们不得不于骇浪中成长，而非做好一切准备再起航。”对于白厄，阿格莱雅寄予厚望，并且坚信不疑。

　　既是因为，他是神谕中注定成为“救世主”的无瑕之人。

　　也是由于他的过去。

　　只有历经苦痛，才能知晓救世的真谛，被黑潮侵袭的家乡，会成为白厄前进的动力。

　　“他会明白的。”

　　“他会理解我留给他的职责……他已足够成熟，不会再被愤怒和仇恨蒙蔽双眼。”

　　【白厄：阿格莱雅，我绝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阿格莱雅：当然，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决心。】

　　【白厄：因为神谕吗？】

　　【阿格莱雅：不，是因为你的努力与坚持，我看在眼里，命运从不会辜负努力之人。】

　　【星：那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了，还是没被智识瞥视？】

　　【拉帝奥：？】

　　【阮·梅：忍俊不禁。】

　　自此。

　　过往记忆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的白厄，也已经走到那张木桌前，拿起“遗书”。

　　落目其上，优美的文风、俊雅的排版都足以证明，它的确是阿格莱雅亲笔所书。

　　“白厄，我谦逊的学生，信的同僚——”

　　“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时，你正与元老院的辩论家唇齿交锋，在硝烟无形的战场上争取逐火之旅的存续。”

　　“对于将你与开拓者仓促推上辩论台的决定……”

　　“我深感惶恐与愧疚。”

　　“但请你原谅，彼时，我断然不能在你们面前显露出怯懦。”

　　“因为那定会打击你们的士气。”

　　“我本将这场辩论视为惯常之事，以为仅凭在百年岁月中累积的民意和经验便能取胜。”

　　“但我既低估了凯妮斯和其党羽的狡黠，也低估了自己通感力的退化。”

　　“那陷阱大概是辩手卡勒克提斯设下的。”

　　“他预先准备好了剪断的金线，在凯妮斯辩论陷入下风时突然将它示于众人面前。”

　　“他声称我在用金线阅读众人的思绪，以此在辩论时舞弊。”

　　“我本有百种方式应对那低级的盘外招，但话语却未经思想的审验便溜之嘴边……”

　　“『正因人群中满是如你这般卑劣的奸宄，我才需以金线监管这圣城中的一切。』”

　　“那番话语引起的反响，无需我解释你亦能想象。”

　　“那一刻。”

　　“我顿觉自己时日无多。”

　　【星：为什么？】

　　【白厄：因为阿格莱雅当时站到了民众的对立面。】

　　【阿格莱雅：人言可畏。】

　　【星：可是，阿格莱雅这句话说的确实就是事实啊。】

　　【姬子：星，这世界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瓦尔特：身为旁观者的我们能清晰辨别是非，可处在当局中的公民们，就有信息差异了。】

　　【丹恒：再加上凯妮斯的舆论引导，阿格莱雅的发言，无异于是将自己推上了道德低层。】

　　【星：不管不就行了？】

　　【三月七：啊？】

　　【星：元老院越是反对，就越说明阿格莱雅做对了。】

　　【凯妮斯：呵……】

　　【遐蝶：凯妮斯代表不了整个元老院，元老院中也有不少人在明面支持阿格莱雅大人。】

　　【星：元老院越是支持，就越说明阿格莱雅最对了。】

　　【凯妮斯：你这种思想，就是典型的精神胜利法！】

　　【白厄：刻律德菈女皇治世之时，不正是采取星口中的办法。】

　　【白厄：当时，你们为何不高举“反逐火”大旗？】

　　【凯妮斯：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将过去放在嘴边，阿格莱雅未来已经死在了我们的手中，这是无可违背的现实！你们……】

　　【白厄：我会接下传承，延续逐火之旅，我无比确信！】

　　【阿格莱雅：微笑.jpg。】

　　“遗书”继续：

　　“这具躯壳内的神性或许可以永续，但那终究不是『我』的本源。”

　　“我是人之女，自母亲的胎盘中降生，亦会以人的姿态死去。”

　　“意识到自己人性将尽之际，我便开始筹划自己发退场。”

　　“要以怎样的方式离席，才能不浪费这一场迟来的死亡？”

　　“我一时还未找到最理想的答案。”

　　“但我清楚，自己不能和常人一样在睡梦中安然离去。”

　　“那些毒蛇，它们畏惧被金线割断蛇头，因此才会一直匍匐于黑暗中。”

　　“若我的离去平静而无波澜，接踵而至的会是倾巢而出的蛇灾。”

　　“很遗憾，享受平静的死亡注定是我不可企及的奢侈。”

　　“我必须主动示弱，引得那些毒蛇失去耐心，蠢蠢欲动。”

　　“当它们以为自己将要得偿所愿，露出毒牙咬向我的脚踵时，我将以最后的火焰点燃蛇巢，焚烧阴影中的威胁。”

　　【星：@凯妮斯。】

　　【凯妮斯：那又如何？她的死亡在当时已是现实！】

　　【凯妮斯：失去阿格莱雅，黄金裔们群龙无首，逐火之旅中断也在不久的将来，我……】

　　【阿格莱雅：你错了。】

　　【阿格莱雅：逐火之旅从不会因为一个人而终止，它是未来势必践行的事实。】

　　“冲天的火光也许会令人们混乱、畏惧，但我并不担心他们会迷失方向。”

　　“因为奥赫玛还有你在。”

　　“白厄。”

　　白厄：“……”

　　白厄心灵震撼。

　　他完全没有想到，目前所发生的一切，甚至包括遇刺，都是阿格莱雅计划中的一部分。

　　也完全没有想到，阿格莱雅居然会对自己寄予如此厚望。

　　她没有后手。

　　她的“死亡”，就只是引出阴暗中鼠蚁的同时，给了自己一个征讨凯妮斯的借口。

　　阿格莱雅非常相信，自己能妥善处理好一切。

　　可是……

　　万一失败了呢？

　　那她千年来的付出，不就因此而付之一炬了么？

　　白厄备受震惊。

　　他接着往下看。

　　“你并不完美，白厄。”

　　“多少个黎明，你的迷茫、鲁莽和多愁善感在我面前上演。”

　　“沉重的过往压在你的肩上，令你一直痛苦不堪。”

　　“但你也是『完美』的。”

　　“因为你理解并包容所有人的缺憾，你愿意以不设前提的善意鉴出凡人粗坯之下最珍贵的品质。”

　　“我想，那或许也是天父刻法勒与其他神明有别之处。”

　　“它发现自己造物身上的残缺，却依旧选择照耀他们，以无条件的博爱守护他们……”

　　“白厄，我想让你明白，在你热忱地追逐『纷争』，以为那才是你应当投身的命运时——”

　　“从始至终，我的想法从未改变：你是翁法罗斯注定的负世者，通向翁法罗斯未来的门扉。”

　　“去完成神谕中的逐火之旅吧。

　　“去点亮星辰，给人子带去希望吧。”

　　“我会在西风的尽头，期盼你开辟出的奇迹。”

　　白厄：“！！！”

　　白厄心脏再次一颤。

　　一阵莫名的电流，忽然席卷了他的全身。

　　【白厄：阿格莱雅……】

　　【阿格莱雅：怎么了？】

　　【白厄：我……真的值得你如此期待吗？】

　　【阿格莱雅：当然。】

　　【白厄：可是，现在的我完全没有负世的“资格”，我也无法笃定我未来真的能……】

　　【阿格莱雅：我相信你。】

　　【阿格莱雅：正如我书信中所说的那样，我相信你，并且坚定不移，你是翁法罗斯注定的负世者，同向翁法罗斯未来的门扉。】

　　【白厄：……】

　　光幕中的白厄。

　　光幕外的白厄。

　　两者都因为，阿格莱雅的这些信任之言，而倍感压力。

　　他们无法理解，阿格莱雅的信任究竟从何而来。

　　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否不辜负阿格莱雅的期望。

　　白厄扪心自问：“阿格莱雅，我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你吧炙热的火种传到我的手上？”

　　“……”

　　“……”

　　“……”

　　悠久沉默过后，白厄的内心忽然坚定下来，他转过身，看向了一脸平静的丹恒，请求：

　　“丹恒。”

　　“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丹恒凑上前来，保证：“我能帮到什么，尽管提吧。”

　　清清嗓子。

　　白厄以决绝语气开口：

　　“请你为克拉特鲁斯阁下带话，让他集结圣城卫士和悬锋族人，挨家挨户地带去消息。”

　　“明天的明晰时，白厄会在云石天宫宣讲。”

　　“请他们告诉每个人，凡是对圣城的未来和逐火之旅心存顾虑的公民，都应该来参加这次集会。”

　　“告诉他们，阿格莱雅将希望的种子留给了翁法罗斯。”

　　“好，我明白了。”丹恒将白厄的发言记在脑海当中。

　　【丹恒：白厄也要效仿阿格莱雅都行为么？】

　　【阿格莱雅：确切来说，他是模仿那大表演家。】

　　【那刻夏：依我看来，他的行事风格还是更接近你。】

　　【阿格莱雅：像你。】

　　【那刻夏：像你。】

　　【阿格莱雅：像你。】

　　【那刻夏：像你。】

　　【白厄：……】

　　【遐蝶：激动.jpg。】

　　“谢谢你。”

　　白厄颔首，致谢：“各位都经历了惊慌未定的一天，请务必好好休息，整理一下心情。”

　　“我还要去最好准……”

　　话说到一半。

　　白厄的余光，忽然瞥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巨人。

　　开拓者顺眼望去，同样也看到了那个巨人。

　　“哈托努斯？”

　　白厄凑了上去，询问：“你怎么会来云石天宫？”

　　“我本想安顿好一切再去找你的，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哈托努斯：“……”

　　哈托努斯不慌不忙，语气不紧不慢，“想要了解，你的情况。”

　　白厄：“我……”

　　“比想象中好些。”

　　白厄：“我……”

　　“现在看来。”

　　白厄：“……”

　　哈托努斯：“……”

　　见对方这次，是真的没有说话的意愿后，白厄沉下声：

　　“已经没有余地让我犹豫了。”

　　“必须行动起来！”

　　“让所有人知道黄金裔的领导没有崩溃。”

　　听完，哈托努斯缓慢地点了点头，“很正确，你的判断。”

　　“现在。”从背后掏出一把绚丽的大剑，双手递给了白厄。

　　“收下它吧。”

　　“这是……”白厄接过哈托努斯手中的大剑，仔细端详了片刻之后，抬起头，难以置信：

　　“你已经完成了？”

　　哈托努斯向白厄解释这把剑具备的特殊意义：

　　“『侵晨』。”

　　“我为它取得名字。”

　　“备战。”

　　“于黎明前。”

　　“挥剑。”

　　“为了明天。”

　　“符合你的身份。”

　　“黄金裔。”

　　看着手中大剑。

　　白厄越看越感觉满意。

　　“不可思议。”

　　“你明明没有亲眼见过那名黑衣剑客，只是听我言语复述，竟然就能还原到如此地步吗？”

　　受到称赞。

　　哈托努斯摇了摇头。

　　“精确，你的形容。”

　　“为它注入黎明之力。”

　　“我已经。”

　　“听从你的意念，它的锋刃将附着金焰。”

　　“挥舞它。”

　　“愿你战无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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