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魏嬿婉(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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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日清晨,她发现月事来了。

  那一刻,寒香见几乎要跪地感谢上苍。

  小蛮便懂得了娘娘的意思,立刻去养心殿报了信。

  “皇上口谕,让容嫔好生将养。”

  寒香见终于获得了喘息之机。

  她蜷缩在床榻最里侧,抱着膝盖无声流泪。

  这短暂的解脱之后呢?月事结束,她又将回到那个可怕的循环中。

  想到这里,寒香见浑身发抖,胃里一阵翻涌。

  窗外春光正好,几只蝴蝶在花间嬉戏。寒香见望着它们自由的身影,突然无比羡慕。

  她多想像这些蝴蝶一样,振翅就能飞离这座黄金牢笼,飞回天山脚下,哪怕那里只剩下一座孤坟。

  夜深人静时,寒香见从枕下摸出一块玉佩——这是寒企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冰凉的玉贴在脸颊上,她仿佛又听见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在唤她“香见”。

  “对不起...”她对着虚空呢喃,泪水浸湿了锦枕。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为寝殿镀上一层惨淡的银白。

  寒香见望着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那么瘦小,那么孤独。

  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她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死去。

  “娘娘,该用膳了。”雪雁捧着鎏金食盒轻手轻脚地进来,看见主子单薄的背影,鼻尖一酸。

  她才病愈归来不过三日,主子竟比先前更瘦了,那件湖蓝色绣银线的旗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随时会被穿堂风吹走。

  寒香见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摇头。

  她这几日总是梦见天山脚下的雪莲,醒来枕上全是泪痕。

  算算日子,月事将尽,又要面对那双在她身上游走的、带着薄茧的手。

  光是想到这个,胃里就翻江倒海,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您这样下去怎么行?”雪雁放下食盒,取来一件杏色云缎斗篷给主子披上:“奴婢去请包太医来看看吧?上次他开的安神汤...”

  “不必了。”寒香见终于转过身,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她眼角那颗泪痣在阳光下像粒将坠未坠的露珠:“我这病,药石无医。”

  雪雁突然跪了下来,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娘娘,您就当可怜可怜奴婢。若不是您求了皇上派包太医来给奴婢诊治,奴婢早就...您若有个好歹,奴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寒香见望着这个从家乡带来的侍女,心头微动。

  雪雁的手腕上还留着那道为护主而落的疤,是之前在寒部为自己挡下了狼的拼命一咬留下的。

  她轻叹一声,伸手扶起雪雁:“去吧。”

  包太医来得很快。

  他搭脉时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收回手,在药箱里翻找许久才取出一个青瓷小瓶。

  “娘娘这是忧思伤脾,肝气郁结。”包太医将小瓶递给雪雁:“这里头是安神的方子,睡前用温水送服。另外...”

  他犹豫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个更小的白瓷瓶:“此物名唤“忘忧散”,取少量缝制香囊或枕中,可助安眠。但切记……”

  他突然压低声音:“万不可过量,此物多服恐致人长睡不醒。”

  寒香见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凝在那白瓷瓶上。

  包太医走后,她让雪雁按方煎药,却悄悄将那个小白瓶藏在了妆奁最底层。

  夜深人静时,寒香见取出瓷瓶对着烛光细看。

  瓶身冰凉,里头粉末沙沙作响。她拔开塞子轻嗅,有股极淡的苦香,像是陈年的茶混着某种不知名的草药。

  包太医的话在耳边回响——“多服恐致人长睡不醒”。

  烛花地爆了一下。

  寒香见的手一抖,些许粉末洒在梳妆台上。

  她盯着那点白色看了许久,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眼角泪痣在烛光下像一滴血。

  次日,她让内务府送来新鲜茉莉。

  宝月楼里很快花香四溢,掩盖了其他所有气味。

  寒香见借口夜里睡不安稳,要雪雁缝制新香囊。

  她亲自将“忘忧散”掺入晒干的茉莉花中,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抖。

  “主子近来气色倒好些了。”雪雁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说。

  她没注意到主子捏着香囊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当晚敬事房传来消息,皇上翻了容嫔的牌子。

  寒香见将香囊悬在床帐四角,又特意在枕边多放了一个。

  她换上月白色寝衣,长发披散如瀑,坐在镜前看着自己死人般的脸色,竟觉得满意。

  乾隆进来时,寒香见正跪在案前点香。

  她今日反常地用了浓香,甜腻的茉莉味充斥整个寝殿。

  “爱妃今日好雅兴。”乾隆伸手想扶她,却被那截细得惊人的手腕惊住。

  他皱眉端详寒香见的脸:“怎么又瘦了?太医来看过没有?”

  寒香见垂眸不语,只将香炉盖子轻轻合上。

  烟雾缭绕中,她看见乾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那晚皇上睡得极沉。

  寒香见躺在龙榻最边缘,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竟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宁。

  月光透过纱帐照进来,她看见乾隆的睡颜,没了白日里那种志得意满的神气,倒显出几分老态。这个认知让她心头掠过一丝快意。

  三更时分,寒香见悄悄起身,将香囊中的药粉倒出少许添补。

  她的动作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冰面上。

  回到床上时,她发现乾隆的呼吸比先前更沉了,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一种奇异的念头突然攫住她——如果此刻将剩余的药粉全部倒入香炉...

  寒香见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瓷瓶。

  瓶身被她手心的冷汗浸得发潮。月光照在乾隆的喉结上,那里随着呼吸微微滑动。

  她盯着那处看了许久,最终只是将瓷瓶藏回了枕下。

  天蒙蒙亮时,乾隆醒来,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怪哉,在爱妃这里竟睡得这般安稳。”

  他捏了捏寒香见的下巴:“今晚朕还来。”

  寒香见乖顺地点头,嘴角弯成一个练习过千百次的弧度。

  等乾隆的仪仗远去,她立刻冲到窗前大口喘息,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

  雪雁进来伺候梳洗时,发现主子正在妆台前摆弄那个白瓷瓶,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明亮。

  “主子...?”雪雁疑惑地唤了一声。

  寒香见迅速将瓷瓶收入袖中,转身时已恢复平日的淡漠:“去太医院再要些茉莉来,皇上喜欢这个味道。”

  雪雁总觉得主子今日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帮寒香见梳头时,她才惊觉——主子眼里那潭死水,竟泛起了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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