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共享耳机的暧昧波长

　　陆北辰的研究协议在第二天晚上准时送达。

　　林溪接过那份打印整齐、装订精美的文件时，再次被他的严谨（或者说死板）所震撼。整整八页纸，涵盖了研究目的、方法、数据保密条款，甚至还有一份参与同意书需要她签名。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在“研究参与者”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忍不住吐槽：“陆北辰，你这架势，像是要发表《自然》杂志的论文。”

　　“学术规范是保证数据可靠性的基础。”他接过协议，仔细检查了她的签名，然后妥善收好，语气毫无波澜，“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第一次基线数据收集。”

　　于是，林溪的“小白鼠”生涯正式开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需要配合陆北辰完成各种“匪夷所思”的数据记录：

　　在食堂，他会突然让她记录他咀嚼不同食物时的心率；

　　在走去教室的路上，他会让她测量并记录两人并肩行走时，保持不同距离（精确到厘米）下的皮电反应；

　　甚至在她因为一个笑话忍不住笑出声时，他会立刻拿出手机记录时间点，并在笔记本上写下“观察对象L.x.暴露于幽默刺激下，持续时间约3.7秒”。

　　林溪从最初的哭笑不得，到后来几乎已经麻木。她甚至开始习惯性地在口袋里放一支笔和一个小本子，随时准备记录“陆研究员”的突发奇想。

　　这天下午，他们在一间空闲的阶梯自习室复习。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林溪正在背诵文学理论，那些拗口的术语让她有些烦躁。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书包侧袋，却摸了个空——她忘记带耳机了。

　　没有音乐，在这种空旷的安静里，她感觉自己很难集中精神。她懊恼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陆北辰。他正戴着一副黑色的降噪耳机，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目光带着询问。

　　“我忘了带耳机……”林溪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有点吵。”

　　她指的其实是自己内心的嘈杂。

　　陆北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电脑屏幕上正在运行的、似乎不容打扰的程序。他沉默了两秒，然后做了一个让林溪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摘下了自己左耳的耳机，递到了她面前。

　　“暂时，可以共享。”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分享一支多余的笔。

　　林溪愣住了，看着那只悬在空中的、黑色的耳机，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共享耳机……这在她的认知里，是一件非常亲密的事情。它意味着分享一段私密的听觉空间，意味着两人被同一段旋律连接。

　　她迟疑地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的手指，微凉。她小心翼翼地，将耳机塞进自己的左耳。

　　瞬间，外界的杂音被隔绝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舒缓而略带忧伤的前奏，流淌进她的耳膜。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偏冷门的后摇乐队的声音。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陆北辰。

　　他……居然会听这种音乐？她一直以为，他的播放列表里应该只有古典乐、白噪音，或者干脆是各种数学讲座的录音。

　　“你……也听‘星尘轨迹’？”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陆北辰操作电脑的手微微一顿，侧过头看她，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你知道他们？”

　　“当然！我最喜欢的乐队之一！”林溪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兴奋，像是找到了知己，“他们的编曲太有空间感了，每次听都觉得像在宇宙里漂流……”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对这个乐队的喜爱，分享她最喜欢哪几首歌，以及在什么心境下会听。这是她擅长的领域，是她能够尽情表达的世界。

　　陆北辰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他的目光落在她因兴奋而微微发亮的眼睛上，落在她随着话语轻轻比划的手上。他电脑屏幕上的代码，似乎暂时失去了吸引力。

　　“……特别是那首《硅基梦境》，前奏那段合成器，简直绝了！”林溪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来，“呃，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没有。”陆北辰摇了摇头，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了几下，调出了音乐播放器的列表。林溪看到，那列表里，除了她刚才提到的《硅基梦境》，还有好几首她同样非常喜欢的、这个乐队的冷门曲目。

　　他甚至不需要询问，就直接找到了《硅基梦境》，点击了播放。

　　更加宏大而空灵的音乐在两人共享的听觉空间里回荡。他们各自戴着一边耳机，坐在洒满阳光的自习室里，中间连着一条细细的、黑色的线。

　　没有人说话。林溪重新拿起文学理论课本，却发现那些拗口的术语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烦躁。音乐的旋律像温柔的潮水，包裹着她的思绪。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左边耳朵里流淌的音乐，也能隐约听到右边现实中，他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以及他清浅的呼吸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密的联结感，在无声中滋生。他们仿佛置身于同一个与世隔绝的泡泡里，共享着同一段频率，同一片时光。

　　陆北辰的目光偶尔会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他看着阳光勾勒着她柔软的发丝和长长的睫毛，看着她无意识地随着音乐节奏，用笔轻轻点着课本的边缘。

　　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心率监测仪安静地戴在他的另一只手腕上，屏幕上的数字，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稳定在了一个比平时静息心率略高，但又远低于那晚峰值的水平。

　　一种平静的、持续性的偏高。

　　一首歌结束，下一首前奏响起的间隙，陆北辰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空气和共享的音乐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

　　“你的音乐偏好，与我的重合度，达到百分之六十八。”他陈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分析后的结论意味，“这是一个显着高于随机概率的值。”

　　林溪从书本中抬起头，看向他。他正看着她，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研究者的审视，而是多了一点别的，类似于……找到同类的确认感？

　　“所以呢？”她歪着头，故意问道，“这在你的‘研究’里，算是一个新的发现吗？‘观察对象L.x.与研究者听觉审美存在高度一致性’？”

　　陆北辰没有直接回答。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个新数据带来的影响。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更让林溪意外的举动。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回耳机，而是将连接着他手机的那一端，轻轻放到了两人中间桌子的正中央。这是一个无声的宣告——这段共享的听觉空间，将继续维持。

　　“这个发现，”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仿佛在宣布一个重要的科研成果，“表明我们认知系统中负责处理‘美’与‘情绪’的模块，可能存在某种尚未被定义的……同频共振。”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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