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星际监狱的炮灰（十）

　　没有声音，没有光，甚至没有坠落感。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当意识重新回归身体时，叶澜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冰冷和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他猛地睁开眼睛（或者说，试图睁开，因为四周依旧一片漆黑），剧烈的咳嗽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

　　“咳……咳咳……雷烈？周宇？”他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异常干涩沙哑。

　　“操……老子还没死……”旁边传来雷烈瓮声瓮气的回应，带着痛楚的吸气声，“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

　　一点微弱的光芒亮起，是周宇。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颗劣质的、闪烁着不稳定白光的照明石，颤抖的手举着，勉强驱散了身边一小片黑暗。光芒映照出三张惊魂未定、布满污迹和伤痕的脸。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荒芜的洞穴？脚下是粗糙冰冷的、类似玄武岩的地面，抬头望不到顶，左右也看不到边界，只有无尽的黑暗吞噬着照明石微弱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万物终结后的死寂气息。

　　这里没有任何“数据”的感觉，没有闪烁的代码，没有流淌的能量流。只有最原始的、物理层面的荒凉与空洞。

　　“这里……不是数据空间了。”叶澜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疼痛，仔细观察着周围。他的理性思维开始艰难地重新启动，“江雾最后撕开的通道，可能将我们抛离了‘深渊’的直接数据层面，来到了某个……间隙？或者废墟？”

　　“废墟？”周宇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我们……我们还能找到江雾吗？他……他是不是……”他说不下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江雾最后化为光尘消散的一幕，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雷烈烦躁地一拳砸在地上，坚硬的岩石地面被砸出细密裂纹：“妈的！那个混蛋……最后玩什么自我牺牲！”他嘴上骂着，但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恨意，反而是一种复杂的、类似于……失去了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或者说，债主）的憋闷。

　　叶澜没有参与他们的情绪宣泄。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状。江雾燃烧核心为他们争取的生机，不能白白浪费。

　　“检查自身状态，清点剩余物资。”叶澜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尽管脸色依旧苍白，“我们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资本。”

　　三人艰难地开始检查。情况不容乐观。

　　叶澜精神力严重透支，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骨裂，战斗力几乎归零。

　　雷烈外伤最重，双臂和后背大面积焦黑和撕裂伤，能量核心也因过度透支而黯淡，实力十不存一。

　　周宇倒是没什么明显外伤，但精神受到严重冲击，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他那点“运气”在这里似乎完全失灵了。他身上原本那些花里胡哨的道具，除了这颗劣质照明石，几乎都在之前的混乱中损毁或遗失了。

　　物资方面，更是穷得叮当响。除了周宇那颗照明石，雷烈身上还有半壶浑浊的饮水，叶澜口袋里有一支几乎空了的能量补充剂（来自他原本的系统储备，在副本异变后大部分功能失效）。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绝望的气氛再次弥漫开来。在这个未知的、死寂的荒芜之地，他们三个伤残人士，能撑多久？

　　“不能坐以待毙。”叶澜站起身，尽管身体晃了一下，但眼神坚定，“我们需要找到水源、食物，或者……任何可能存在的‘线索’。”他指的是关于这个空间，或者关于江雾下落的线索。

　　“往哪走？”雷烈喘着气问，他也知道停下就是等死。

　　叶澜闭上眼，仔细感受着周围。没有能量波动，没有气流，甚至连温度都恒定得可怕。他只能凭借直觉，指向了一个感觉上“不那么压抑”的方向。

　　“这边。”

　　没有更好的选择。雷烈搀扶起叶澜，周宇举着照明石，三人如同三个蹒跚的幽灵，在这片无尽的黑暗荒原中开始了艰难的跋涉。

　　时间失去了意义。不知走了多久，几个小时？还是几天？饥饿、干渴和疲惫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周宇的照明石光芒越来越暗淡，最终“噗”的一声彻底熄灭，周围再次陷入绝对的黑暗。

　　“完了……”周宇彻底崩溃，瘫坐在地，呜咽起来，“我们要死在这里了……江雾……对不起……我找不到你了……”

　　雷烈也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喘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澜靠着岩壁滑坐下来，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他的大脑因为缺氧和虚弱而阵阵眩晕，理性在绝对的困境面前，似乎也失去了作用。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江雾用沉睡换来的，只是让他们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然后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死去？

　　不甘心。

　　他还没有解开“深渊”的谜题，还没有窥见无限世界的真相，甚至……还没有亲口问一问江雾，那最后的选择，究竟有几分是算计，几分是真心。

　　就在连叶澜都快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

　　一点极其微弱的、冰蓝色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在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轻轻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很熟悉。

　　是江雾的气息！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但那独特的、带着数据质感却又无比纯净的能量波动，叶澜绝不会认错！

　　“光……”叶澜猛地抬起头，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声音，“那边……有光……”

　　雷烈和周宇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挣扎着望去。

　　“是……是江雾吗？！”周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

　　“过去看看！”雷烈强行提起一口气，再次搀起叶澜。

　　希望，哪怕是渺茫到极点的希望，也给予了他们最后的力量。三人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踉跄前行。

　　越是靠近，那冰蓝色的光芒就越是清晰。它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如同一条……地下暗河？不，更像是流淌的光带。

　　终于，他们来到了光带的源头。

　　那是一个隐藏在巨大岩壁裂缝后的、相对宽敞一些的洞穴。洞穴中央，有一条大约一米宽、不知源头、不知去向的冰蓝色“河流”在静静流淌。河水并非液体，而是由无数极其细微的、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数据颗粒组成，散发着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能量，以及……那让他们魂牵梦绕的、属于江雾的气息！

　　“是江雾的力量残留！”周宇扑到“河”边，激动地用手去触碰那些光粒。光粒穿过他的手指，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并未对他造成伤害，反而让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雷烈也蹲下身，捧起一掬“河水”，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虽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能量，眼中闪过震惊：“这……这是他核心燃烧后逸散的力量？竟然在这里汇聚成了……河流？”

　　叶澜没有去触碰河水。他沿着河岸走了几步，仔细观察着。他发现，这条“数据河”并非完全平静，在某些河段，光粒的流动会略显滞涩，甚至偶尔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涟漪，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

　　“他的意识……可能并没有完全消散。”叶澜得出了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结论，“这些残留的力量被某种规则汇聚于此，而其中的不稳定，或许意味着他破碎的意识碎片，正在这条‘河’的某处，或者依靠这条‘河’在缓慢地……汇聚，或者挣扎。”

　　这个推断，让雷烈和周宇都屏住了呼吸。

　　“也就是说……江雾……可能还‘活’着？”周宇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希冀。

　　“可以这么理解，但状态未知，可能极其脆弱，可能只是一些无意识的碎片。”叶澜谨慎地说道，“而且，这条河不知通向何方，我们无法确定他的主体意识在何处。”

　　希望有了，但前路依旧迷茫。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雷烈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叶澜，有件事，我得说清楚。”

　　叶澜和周宇看向他。

　　雷烈指着那条数据河：“这河水里的能量，虽然微弱，但很精纯。如果……如果我们吸收它，应该能快速恢复伤势，甚至可能变得更强。”

　　周宇眼睛一亮。

　　但雷烈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但是，如果我们吸收了，会不会……影响到江雾的恢复？如果他真的需要这些力量来重聚意识……”

　　这是一个残酷的抉择。

　　是利用这可能是江雾“救命稻草”的力量来恢复自身，确保活下去？

　　还是为了那渺茫的、甚至不确定是否存在的“重逢”希望，克制自己的欲望，继续在这绝境中艰难挣扎？

　　人性的自私与人性中更高尚的情感，在此刻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周宇脸上的兴奋僵住了，他看着那流淌的蓝色光芒，眼神挣扎。他渴望力量，渴望活下去，但他更渴望再次见到那个对他露出过温柔（哪怕是伪装）笑容的江雾。

　　叶澜沉默地看着数据河，看着其中那些不稳定的涟漪。他想起了江雾最后那句“找到我”。想起了祂燃烧核心时，眼中那抹人性的释然。

　　理性告诉他，生存是第一位的。吸收力量，活下去，才有未来。

　　但内心深处，某种超越了纯粹理性的东西，在阻止他这么做。

　　“我们不能动它。”叶澜最终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至少，不能大量吸收。这可能是他复苏的关键。我们可以尝试引导极少量的能量，只用于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和治疗致命伤。”

　　他看向雷烈和周宇：“这是我们的底线。也是……我们对祂最后那份‘补偿’的……回应。”

　　雷烈盯着叶澜看了几秒，突然咧嘴，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却带着释然的笑容：“行！听你的！老子虽然浑，但不至于抢救命钱！”

　　周宇也用力点头，尽管眼中还有对力量的渴望，但他选择了跟随：“对！我们不能对不起江雾！”

　　三人达成了共识。他们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数据河中逸散出的、最微薄的一丝能量，如同沙漠中的旅人吝啬地舔舐着露水，勉强修复着最致命的伤势，维持着生命的基本需求。

　　然后，他们做出了决定——沿着这条可能蕴含着江雾复苏希望的“数据河”，向下游走去。

　　无论前方是更深的绝地，还是虚无的尽头，他们都要走下去。

　　因为这条冰冷的、由数据构成的河流，此刻承载的，不仅是残存的神力，更是三个凡人沉甸甸的承诺，与一份跨越了人与神界限的、微弱却顽强的……

　　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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