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些来自不同医学体系的熏陶与训练

　　园内古木参天，药圃整齐。签到处，负责登记的老者，看了看白大夫为她弄来的凭证，语气平淡无波：“宋知画？双柳镇来的？去丙字区等候吧。”

　　丙字区多是像她这般无甚名气的年轻医者或民间郎中。她寻了个角落坐下，立刻感受到周遭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探寻，更多的是不以为然。

　　“嗤，什么时候乡下丫头也敢来杏林春宴凑热闹了？”一个略带尖刻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宋知画抬眼看去，见是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为首一人身着绸缎长衫，手持折扇，面容倨傲，正斜睨着她。旁边一人附和道：“李师兄何必在意，想必是哪个乡下郎中的女儿，带来见见世面罢了，第一轮怕是就要露怯。”

　　那被称为李师兄的男子，名为李茂才，其父是云州城内有名的“宝林堂”坐堂大夫，家学渊源，自觉高人一等。他摇着折扇，语带讥讽：“怕是连《汤头歌诀》都背不全，也敢来辨药识性？真是笑话。”

　　宋知画仿佛没听见，自顾自闭目养神。

　　不久，主持此次春宴的“玄医门”长老冯泽明走上主台，声音洪亮：“诸位，老夫冯泽明。首轮，‘辨药识性’！”

　　轮到宋知画时，她平静上前，蒙上布巾。

　　“哼，装模作样。”李茂才在台下低语。

　　然而，当工作人员将第一种药材置于她鼻下时，她几乎立刻开口：“白芷，辛温，归肺、胃经，散风除湿，通窍止痛。” 精准无误。

　　接着是第二种，触摸之后：“钩藤，甘凉，归肝、心包经，清热平肝，熄风定惊。”

　　第三种，第四种……无论是气味特异者，还是形态相近需仔细甄别者，她均在片刻间清晰报出名称、性味、归经、功效，语速平稳，无一错漏。

　　丙字区的窃窃私语渐渐消失了，那些原本轻视的目光变成了惊愕。李茂才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脸色有些难看。

　　十种药材辨识完毕，宋知画取下布巾，神色如常。台上冯泽明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首轮结束，近三分之一的人被淘汰，其中就包括李茂才身边那个附和他的跟班。李茂才自己虽勉强晋级，脸色却愈发阴沉。

　　第二轮，“症候析辨”。宋知画抽到的“病人”症状复杂：发热恶寒，头痛无汗，烦躁口渴，却又四肢不温，舌红苔黄，脉象浮紧而数。

　　场中参赛者议论纷纷。

　　“此乃典型风寒表实证！”

　　“非也非也！烦躁口渴，舌红苔黄，分明有里热！”

　　“四肢不温又如何解释？”

　　李茂才此时也抽到类似症状，他沉吟片刻，扬声道：“此证当是风寒外束，略有化热，治宜辛温解表为主，佐以清热。” 他自觉分析得当，颇有些自得。

　　轮到宋知画时，她清晰地说道：“此乃外寒内热，表里俱实之‘寒包火’证。外有风寒束表，故发热恶寒、头痛无汗、脉浮紧；内有郁热，故烦躁口渴、舌红苔黄。四肢不温，是因阳气被郁，不能达于四末。治当外散风寒，内清郁热，表里双解。”

　　冯泽明闻言，微微颔首，看向宋知画的目光多了几分郑重。而李茂才的脸色则瞬间涨红，他意识到自己的分析过于片面，被这“乡下丫头”比了下去。

　　第三轮，“针法演示”。此轮需在规定穴位上行针，考核取穴、手法及对针感理解。

　　李茂才憋着一口气，率先上场，他手法熟练，取穴准确，引得一些围观者点头。演示完毕，他略带挑衅地看了宋知画一眼。

　　宋知画面色平静地上前，取出那套银针。当她素手轻抬，下针之时，动作如行云流水，精准无比，捻转提插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稳定，仿佛与患者气息相连。那举重若轻的姿态，那对针下气机敏锐的掌控，不仅让围观者屏息，更让台上一直沉稳观赛的冯泽明猛地坐直了身体！

　　这手法……这气度……分明带着他“玄医门”针法一脉的真传精髓！甚至，比他许多亲传弟子还要纯熟灵动！

　　宋知画演示完毕，收针静立。

　　冯泽明再也按捺不住，直接起身，走到台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宋姑娘！你这手针法，不知师从何人？” 这手法，与他年轻时何其相似！他几乎可以肯定，此女与他定有渊源！

　　宋知画依旧恭敬回答：“回冯前辈，这针灸之术，确是家父所授。他生前于此道……浸淫颇深。” 她刻意模糊了“家父”的具体所指。

　　此刻，宋知画脑海中飞速闪过前世的记忆碎片：那满是药香的中式书房，精神矍铄的爷爷执着她的手，在铜人模型上一次次练习穴位，讲解“烧山火”、“透天凉”等古针法的精要，要求她做到“力透纸背，意随针走”。那是她医学启蒙的开始，也是她苦练多年的根基。

　　而她的父亲，那位现代顶尖的外科医生，则教会了她解剖的精准与冷静的判断；身为妇科圣手的母亲，则让她对女性生理与情志致病有了更深的理解。这些来自不同医学体系的熏陶与训练，早已融会贯通，塑造了如今独一无二的她。所谓的“家父所授”，实则凝聚了两世、三位至亲医者的心血与传承。

　　冯泽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见她目光清澈坦然，不似作伪，心中更是惊疑不定。他强压下追问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好一个‘略有心得’！” 他看向宋知画的眼神，已不再是看待一个普通有天赋的后辈，而是充满了探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期许。

　　最终，宋知画以其无可挑剔的表现，一路披荆斩棘，跻身此次“杏林春宴”前十之列！

　　当冯泽明亲自宣布结果，念到“双柳镇，宋知画”时，全场目光复杂地汇聚在这个来自乡下的少女身上。她站在那些或年长、或出身名门的佼佼者中间，身形纤细，背脊却挺得笔直，脸上无喜无悲，只有一片历经考验后的沉静。

　　李茂才看着台上光彩夺目的宋知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悻悻地低下头，再也说不出半句嘲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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