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本宫信得过顾王妃的眼光

　　初夏卯时，金銮殿内百官肃立，檀香与朝臣身上淡淡的官袍熏香混杂，酝酿着一种庄重而压抑的气氛。

　　瑞起帝端坐龙椅，正听着户部尚书奏报江南漕运事宜，声音虽比往日略显中气不足，却依旧维持着天威。忽地，他话音一顿，眉头紧锁，抬手用力按向额角，指节青筋暴起。

　　“陛下？”近侍内监察觉有异，小心翼翼上前半步。

　　皇帝嘴唇翕动，似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音节，随即，他整个身体猛地一僵，手臂无力垂下，头歪向一侧，竟直挺挺从龙椅上滑落！

　　“陛下！”

　　“快！扶住陛下！”

　　金殿之上，瞬间乱作一团！惊呼声、脚步声、玉笏落地的清脆声响混杂一片。首辅大臣厉声喝令侍卫封锁殿门，几名内侍手忙脚乱地将不省人事的皇帝搀扶住，只见他面色潮红，口眼歪斜，涎水不受控制地自嘴角淌下。

　　太医院院判周兆岐带着两名太医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被宣上殿。一番紧张的望闻问切，指尖搭上那枯瘦腕脉片刻，周兆岐脸色已是煞白，噗通跪地，声音发颤：

　　“回……回禀各位大人，陛下……陛下此乃中风之症，邪中脏腑，病情……危重！”

　　“中风”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朝臣心头。几位成年皇子瞬间围拢过来，脸上或惊或忧，或悲或急，眼神却在无人注意处飞快交换，暗流汹涌。

　　“周院判！可能救治？”首辅沉声问道，须发皆张。

　　周兆岐额头冷汗涔涔：“下官……下官即刻施针用药，稳住陛下病情。只是……此症凶险，能否醒来，醒来后情形如何……下官，不敢妄言！”

　　一时间，殿内鸦雀无声，只闻皇帝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如同破旧风箱。立储之争，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下，被赤裸裸地摆上了台面，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

　　皇帝被紧急移回乾清宫，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悉数召入，宫门紧闭，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龙榻前，汤药灌下去大半，银针扎了数处，皇帝依旧昏迷不醒，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周兆岐与其他几位太医轮流诊脉，眉头越锁越紧，低声交换着意见，皆是摇头。

　　“院判大人，陛下这脉象……似乎比寻常中风更为沉滞古怪。”

　　“用药下去，如石沉大海，不见起色啊……”

　　几位皇子与重臣守在外间，焦灼地踱步。二皇子燕王忽然停下，看向首辅，语气“恳切”：“首辅大人，太医院既束手无策，父皇龙体耽搁不得！本王听闻京中来了一位云游道长，精通岐黄，尤擅医治此类疑难杂症，不如……”

　　“二皇子此言差矣！”

　　一个清冷沉稳的声音打断了他。燕博文越众而出，面色肃然，先对首辅及诸位大臣拱了拱手，才转向燕王，目光锐利：“陛下乃万金之躯，国之根本，岂能轻易交付来历不明之江湖术士？若其心怀叵测，用药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燕王脸色一沉：“安亲王世子此言，是信不过本王寻来的高人？还是巴不得父皇……”

　　“臣不敢！”燕博文声音陡然提高，压过对方话头，字字清晰，响彻殿宇，“臣只是深知，陛下平日最重规矩，信重太医院。如今太医院诸位大人尚在竭力救治，我等臣子，岂可因一时心焦，便行此冒险之举，置陛下安危于不顾？若传扬出去，民间术士可随意入宫为陛下诊疾，皇室威严何在？朝廷体统何在！”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不仅驳了燕王，更是将“皇室威严”、“朝廷体统”的大帽子扣下，让其他几位原本有些意动的皇子和大臣也瞬间息了声。

　　首辅深深看了燕博文一眼，见他身姿挺拔，目光坚定毫无闪烁，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世子所言有理。陛下龙体，关乎社稷，不可儿戏。还是以太医院诊治为主。”

　　燕王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面上却勉强挤出一丝笑：“首辅大人考量周全，是本王心急了。”他目光扫过燕博文，阴鸷之色一闪而逝。

　　乾清宫内，药味愈发浓重，混杂着无声的权谋与杀机，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太医院诸人轮番值守，施针用药，皇帝却依旧昏迷，偶有呓语，亦含糊不清。朝堂上下，人心浮动，暗流愈发汹涌。

　　这日，几位阁老与宗室亲王再次齐聚偏殿，商议皇帝病情。气氛沉闷，几位皇子眉眼间已难掩焦躁与算计。

　　顾王妃坐在皇后下首，见众人皆是一筹莫展，轻轻放下茶盏，瓷器相碰发出清脆一响，引得众人侧目。她看向首辅，声音温和却清晰：“首辅大人，诸位王爷，太医院诸位大人辛苦，陛下病情却未见起色。妾身斗胆，举荐一人，或可一试。”

　　首辅抬眸：“王妃举荐何人？”

　　“安亲王世子妃，宋氏知画。”顾王妃缓缓道，“儿媳她虽年轻，于医术一道确有天赋。去岁北境，博文身中奇毒，军医束手，便是她亲手救治回来。后来研制‘金疮灵’，于边军大有裨益，陛下也曾亲口褒奖。且她心思细敏，或能察觉太医院未曾留意之处。”

　　她话音刚落，燕王便冷哼一声：“世子妃？她一个妇道人家，纵然有些名声，又如何能与太医院诸位圣手相比？莫非王婶以为，太医院诸位大人还不如一个内宅女子？”

　　另一位与安亲王交好的老亲王却捻须道：“老夫倒觉得可以一试。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世子妃能于万军之中救回博文，又能研制奇药，可见并非寻常闺阁。让她看看，纵无良策，也无损失。”

　　几位阁老低声交换意见。首辅沉吟片刻，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皇后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忧色，闻言，轻轻颔首：“陛下龙体为重。既然太医院暂无良策，让世子妃来看看，也无妨。本宫信得过顾王妃的眼光。”

　　首辅终于下定决心：“既如此，老臣便拟旨，请世子妃入宫，为陛下诊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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