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残躯暗行

　　身后祭坛穹窿传来的厮杀声、爆炸声以及星翼魔蛇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嘶鸣，如同追逐的噩梦，即便隔着厚重的岩层，也依旧清晰可闻，鞭策着亡命奔逃的四人不敢有丝毫停歇。黑暗、狭窄、充满碎石的废弃矿道，成了他们唯一的生路。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煤灰味、岩粉味以及……越来越浓的血腥与汗水混合的咸腥气。

　　石蛮扛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墨渊，每一步都沉重如铁。墨渊体内的混沌心核濒临崩溃，反噬之力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加之强行突破域理境和最后倾力一击的透支，使他如同一个布满裂痕的瓷器，随时可能彻底碎裂。温热的鲜血从墨渊嘴角不断溢出，浸湿了石蛮的肩膀，那微弱的脉搏，是石蛮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证明首领还活着的希望。这位向来以勇力为傲的汉子，此刻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与恐慌，只能凭借本能，跟着前方带路的老默，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老默的情况同样糟糕。肋下那道被域理境刺客剑气所伤的伤口深可见骨，虽然被他用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布条草草包扎，但每一次急促的呼吸和剧烈运动，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鲜血不断渗出，将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他脸色苍白如纸，汗如雨下，全靠一股求生的狠劲强撑着。他手中那盏荧光苔藓灯早已在之前的混乱中丢失，此刻全凭多年摸爬滚打练就的、对气流和地势的直觉，以及偶尔从岩缝透下的、不知来源的微弱磷光，勉强辨认着方向。他的耳朵竖得像兔子，时刻捕捉着身后的动静，生怕那索命的锁链或追兵突然出现。

　　被幽竹半搀半拖着前行的云芷，情况最为诡异。她并未像墨渊那样受到直接的能量反噬，但面色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躯壳。唯有她紧握在手中的那枚青铜符牌，依旧散发着滚烫的温度，表面星辰纹路时而微弱闪烁，仿佛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进行着极其微弱的共鸣。幽竹能感觉到，云芷姐姐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流逝，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持续抽取着她的本源。这种未知的侵蚀，比看得见的伤势更令人恐惧。

　　幽竹自己是五人中伤势最轻的，但精神上的恐惧和连番刺激，让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几乎到了极限。她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用尽全身力气架着云芷，纤细的手臂早已酸痛麻木，却不敢松开分毫。她是队伍此刻唯一的“眼睛”和“耳朵”，必须保持警惕，感知周围任何一丝能量波动或危险气息。

　　不知在黑暗中挣扎前行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厮杀声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彻底被深沉的死寂所取代，老默才终于支撑不住，靠着一处相对干燥的岩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风箱在拉扯。

　　“不……不行了……歇……歇会儿……再跑……都得……死在这……”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嘶哑得厉害。

　　石蛮也几乎到了极限，小心翼翼地将墨渊平放在地上，自己则一屁股瘫坐在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检查着墨渊的状况，眉头拧成了疙瘩。墨渊的气息更加微弱了，脸色灰暗，仿佛笼罩着一层死气。

　　幽竹轻轻将云芷放下，让她靠在岩壁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小脸上写满了绝望：“云芷姐姐……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了……怎么办……”

　　绝望的气氛如同冰冷的潮水，弥漫在狭窄的矿道中。前路未知，后有追兵（或许暂时被帝国牵制），两位核心人物濒死，他们几乎陷入了绝境。

　　沉默了片刻，老默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倒出几颗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丸，自己吞下一颗，又将剩下的递给石蛮和幽竹：“顶……顶一阵的……虎狼药……能提神……但事后……更遭罪……”

　　石蛮二话不说，接过吞下。幽竹犹豫了一下，也小心咽下一颗。一股灼热的气流顿时从胃部升起，强行驱散了部分疲惫和寒意，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脏腑被灼烧的难受感。

　　“不能……不能停太久……”老默强打精神，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扫视着四周，“得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不然……都得交代在这……”

　　他挣扎着起身，忍着剧痛，沿着矿道又向前摸索了一段距离。忽然，他停下脚步，鼻子用力嗅了嗅。

　　“有风……还有……一股……淡淡的……腐朽木头和……烟火气？”老默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这矿道深处……难道……还有人烟？”

　　这个发现让众人精神一振！有人烟，就意味着可能有补给，有藏身之处，甚至……可能有一线生机！

　　“走！过去看看！”石蛮重新扛起墨渊，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在老默的带领下，四人沿着若有若无的气流方向，又艰难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矿道逐渐变得开阔，两侧开始出现一些腐朽的木质支撑架和废弃的矿车残骸。空气中的烟火气也越来越明显。

　　终于，在前方一个拐角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不是荧光苔藓或磷光，而是……真正的、跳动的火光！

　　四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拐过弯，眼前的豁然开朗让他们惊呆了！

　　矿道的尽头，竟然连接着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山腹！山腹底部，杂乱无章地搭建着数十间歪歪扭扭、用破木板、烂铁皮和兽皮拼凑而成的简陋棚屋，形成了一个微型的、与世隔绝的聚居地！一些棚屋的窗口透出微弱的灯火，隐约可见晃动的人影。聚居地的中央，甚至有一小片开垦过的土地，种植着一些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怪异菌类。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气味、腐烂食物的酸臭味以及……一种浓郁的、属于底层挣扎求生的绝望与麻木的气息。

　　“废矿村……”老默喃喃道，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传说中……那些在矿难中幸存下来、或者被外界抛弃的矿工和他们的后代……形成的聚集地……没想到……真的存在……”

　　这里，是地下世界的边缘，是被遗忘者的巢穴！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有人的地方，就可能找到药物，找到暂时的庇护！

　　“小心点……”老默提醒道，眼神恢复了往日的警惕，“这种地方……龙蛇混杂……比上面更危险……规矩只有一条……弱肉强食……”

　　他示意石蛮将墨渊放下，交给幽竹照看，自己则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物，勉强挺直腰板（尽管肋下的伤口让他龇牙咧嘴），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混杂着讨好、狡黠和不容侵犯的复杂表情，率先向着那片微光中的棚户区走去。

　　石蛮紧握石斧，护在抱着墨渊的幽竹身前，目光凶狠地扫视着那些从棚屋缝隙中投来的、充满戒备、好奇或恶意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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