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废墟上的蓝图

　　锈水区的酸雾如同实质，腐蚀着一切裸露的金属与石材，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墨渊藏身的废弃炼金工坊，位于一片坍塌过半的建筑群深处，曾经用于排放废料的管道如今成了唯一的通风口，将外界污浊不堪的空气源源不断输送进来。这里充斥着刺鼻的化学试剂残留味、霉菌的腥腐气，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失败实验残留的怨念混合体。

　　对于常人而言，这里是地狱的一角。但对于此刻的墨渊，这片充斥着混乱与衰败气息的废墟，反而成了他混乱内心的某种扭曲映照，提供了一种病态的“安宁”。他背靠着一台锈迹斑斑、布满干涸粘稠物的反应釜，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痛楚。

　　与蛇窟护卫的搏杀、引爆血池的疯狂、以及最后亡命奔逃的透支，几乎将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推到了崩溃的边缘。红姐给予的伤药只是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稳住了最致命的伤势不再恶化，但内腑的震荡、经脉的损伤，尤其是精神世界的千疮百孔，远非几颗药丸能够治愈。

　　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从贴身内袋中取出那卷以某种柔韧皮纸制成的实验日志。皮纸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源自蛇窟那冰冷石台。借着从破损穹顶缝隙透下的、被酸雾过滤后显得更加昏黄微弱的天光，他展开了日志。

　　字迹是暗红色的，并非朱砂，而是一种带着淡淡腥气的特殊墨水，笔触时而工整严谨，时而潦草狂乱，仿佛记录者自身也处于某种极不稳定的状态。开篇便是对“样本玄枢”（清虚导师的道号）状态的详细描述：

　　“观测日第七十三：玄枢道基彻底崩坏，心能呈现高度蚀变特征，活性极低但污染性极强。常规‘理’之框架无法解析其结构，疑似受到某种超规格‘外部干涉’冲击，其信念残留中检测到无法理解的‘高位格信息碎片’……”

　　墨渊的心脏猛地一缩。“外部干涉”、“高位格信息碎片”——这些词汇与导师临终前那破碎的遗言“外面……我们才是梦……”隐隐对应！蛇窟不仅在研究“道蚀”，他们似乎触碰到了导致“道蚀”的根源！那个冰冷的、来自“外面”的“目光”！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愤怒，继续阅读。日志中详细记录了各种惨无人道的实验：试图用“噬念晶”抽取蚀变心能，结果导致晶体过载碎裂；注入不同属性的心能试图“中和”，反而引发更剧烈的崩溃；甚至尝试用活体祭祀的怨念进行污染，结果……

　　墨渊的胃部一阵翻涌。他看到了一幅简笔示意图，描绘的是清虚导师遗体心口位置被植入某种扭曲符文后，产生的诡异能量辐射场。那是将人的尊严与残骸当作实验器材的冰冷记录！

　　然而，在大量的失败记录之后，日志的后半部分，笔迹变得异常兴奋甚至癫狂，提出了一个核心猜想：

　　“传统路径皆谬！‘蚀变心能’非纯粹毁灭，其本质更近乎‘存在性降格’或‘规则层面否定’！它并非无序，而是遵循一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更高层级的‘无序之序’！若能寻得关键‘催化剂’与‘稳定锚点’，或可引导其与极端对立信念（如至纯理性、至强毁灭欲）达成动态平衡，构筑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墟之力’！此力可直指万物存在根基，理论上有湮灭万法之潜质！”

　　“归墟之力！”墨渊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这与他之前战斗中，被逼到绝境时，下意识将理性、毁灭、虚无三种力量粗暴混合产生的效果，何其相似！那不是胡闹，那竟暗合了一种极其危险而强大的可能性！

　　日志中甚至给出了一个极其简陋、充满假设的“力量构筑模型”草图：以一个不稳定的“混沌奇点”为核心，理性、毁灭、虚无三种极端属性如同扭曲的螺旋般缠绕其上，相互冲突又相互制约，形成一种极不稳定的平衡态，对外释放出的，便是那种能令物质结构崩解、能量形态湮灭、心智信念动摇的“归墟”效应。

　　“所以……我之前的做法，并非完全错误，只是……太粗糙，太危险，完全是在自杀……”墨渊喃喃自语，一股混合着明悟、恐惧与兴奋的战栗感席卷全身。他一直在试图修复崩溃的旧体系，却从未想过，或许真正的出路，在于在这片废墟之上，建立一座全新的、更加危险但也更加强大的畸形堡垒！

　　他的晋阶之路，或许不在四大帝国任何一条被踩烂的康庄大道上，而在于这条遍布荆棘、通往未知深渊的险路——主动拥抱并尝试驾驭自身的“归墟”状态！

　　但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听闻。日志中也明确警告，任何试图操控“归墟”的尝试，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失败者将在瞬间被自身的力量彻底吞噬，化为虚无，或者……变成某种更可怕的存在——“道孽”。

　　疲惫、伤痛、以及这惊人的发现带来的精神冲击，让墨渊的意识逐渐模糊。他靠着反应釜，沉沉睡去。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他仿佛看到自身化作那个简陋模型中的“混沌奇点”，银色的理性符文如同锁链试图束缚核心，赤色的毁灭烈焰疯狂灼烧，灰色的虚无之潮不断侵蚀，三者激烈碰撞，将他的灵魂撕扯得支离破碎，却又在某种极限的平衡点，迸发出令人心悸的、灰暗色的光芒……

　　当他再次醒来时，窗外依旧是昏黄的光线，分不清昼夜。但他的眼神，却与之前截然不同。那里面不再只有绝望和挣扎，多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和一丝……疯狂的好奇。

　　他必须验证这个猜想！但首先，他需要恢复一点行动力，并且，需要一个“实验场”和“试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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