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笑里藏刀

　　废墟之上，荒草萋萋，钱管事那热情得过分的笑容，与周遭的断壁残垣形成了刺眼的对比。他一口一个“韩先生”，仿佛省城的风波、听雨楼的覆灭都从未发生，他与江小年依旧是当初在于潜镇有所“合作”的“故交”。

　　江小年心中冷笑，面上却维持着“韩先生”那副略带清高又不好接近的做派，淡淡道：“钱管事消息倒是灵通，我们刚到此地，你便寻来了。”

　　这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敲打。

　　钱管事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笑容却更加殷切，连连摆手：“哎哟，韩先生这是哪里话！碰巧，纯属碰巧！小弟刚好在附近处理点琐事，远远瞧见这边有人影，看着气度不凡，便斗胆过来瞧瞧，没想到竟是韩先生大驾光临！真是缘分，缘分啊！”

　　他绝口不提自己如何“碰巧”来到这偏僻的废墟，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江小年身旁的白芷和白薇，尤其是在白薇那张清丽绝伦却带着疏离感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混合着惊艳与某种更深算计的光芒，随即又迅速掩去，啧啧赞叹：“这两位姑娘是……？韩先生好福气，好福气啊！”

　　他话音未落，目光却猛地定格在白芷脸上，像是刚刚认出她来，脸上瞬间堆起更加夸张、甚至带着几分“惊喜”的笑容，一拍大腿：

　　“哎呀！瞧瞧我这双拙眼！这不是……这不是昌隆商行的白梅，白东家吗？！失敬失敬！您瞧瞧，这才多久没见，白东家您真是愈发……呃，光彩照人了！”他刻意用了“白梅”这个化名，语气热络得仿佛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老友，绝口不提昌隆商行被焚、白芷被捕之事，仿佛那些腥风血雨都只是过眼云烟，并且与自己毫无关联。

　　白芷眼神骤然一冷，脸上挤出一个比钱管事更加冰冷疏离的假笑，语气平淡无波：

　　“钱管事，别来无恙。想不到你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

　　“哎哟喂！白东家您这话可就折煞钱某了！”钱管事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依旧笑得见牙不见眼，“白石镇商界，谁人不知白东家您的手段和魄力？当初昌隆商行那可是风生水起啊！可惜，可惜后来……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他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又瞟向白薇，带着探寻，“这位姑娘眉眼间与白东家颇有几分神似，莫非是……”

　　“舍妹。”白芷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同时将白薇更紧地护在身后，隔绝了钱管事那令人不适的打量。

　　白薇自钱管事出现后，便一直安静地站在姐姐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茫地看着前方的废墟，仿佛对这场虚伪的寒暄毫无兴趣，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当钱管事目光扫过她时，她的指尖会几不可查地蜷缩一下，那是身体本能对某种不喜事物的细微抗拒。

　　“原来是令妹！难怪如此国色天香！”钱管事恍然大悟状，目光在姐妹俩之间转了转，笑容越发深邃难测，“白东家姐妹重逢，真是天大的喜事！应当庆贺，应当庆贺啊！”

　　江小年冷眼旁观，将钱管事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话语都收入眼底。这家伙，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点出白芷的旧身份，又假装刚刚认出，还刻意提及“姐妹重逢”，其心可诛！他是在试探，试探白薇的状态，试探他们的反应，更是借此提醒他们，他钱管事对过往的一切，了如指掌！

　　“旧事已矣，不提也罢。”江小年适时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将话题引回自己身上，“钱管事今日前来，若只是叙旧，那便心意领了。我们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他这是在送客了。

　　钱管事何等油滑，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脸上笑容不变，连连点头：“是是是，韩先生和白东家定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是钱某唐突了，唐突了！”他搓着手，眼珠一转，又压低声音道：“不过，韩先生，白东家，既然回了白石镇，若有什么用得着钱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别的不敢说，在这白石镇一亩三分地上，钱某多少还有些门路。尤其是如今这世道……多个朋友，总好过多堵墙不是？”

　　他这话看似示好，实则暗含威胁与拉拢，暗示着白石镇仍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并且抛出了“合作”的诱饵。

　　江小年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钱管事的好意，心领了。若有需要，自会叨扰。”

　　见套不出更多话，也试探不出更多东西，钱管事知道适可而止，便再次拱手：“那钱某就不打扰诸位了，告辞，告辞！”他笑着后退几步，这才转身带着随从离开，只是转身的刹那，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收敛，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与算计。

　　直到钱管事的身影消失在废墟尽头，那股令人作呕的虚伪气息似乎才渐渐散去。

　　白芷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但脸色依旧难看，她看向江小年，眼中带着担忧：“他分明是故意的！他认出小薇了！”

　　江小年目光深沉，望着钱管事消失的方向，缓缓道：“他知道的，远比表现出来的多。这次‘偶遇’，绝非偶然。看来，我们回白石镇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他低头，看向依旧安静、却微微蹙着眉心的白薇，轻声道：“小薇，没事了。”

　　白薇抬起头，看向江小年，又看了看一脸忧色的姐姐，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但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投向那片生养她、又埋葬了她至亲的废墟，眼神复杂难明。

　　故地重游的悲伤，被钱管事这不速之客带来的阴霾所笼罩。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悄然弥漫在三人心头。白石镇，这个他们曾经的家园，如今已是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而钱管事的出现，无疑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影门的触角，依旧牢牢地缠绕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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