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阿拜多斯－往日回响

　　阿拜多斯的清晨，毫无过渡地便投入了炽烈阳光的怀抱，仿佛夜晚的寂静与清冷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巨大的日轮从沙丘边缘升起，毫不吝啬地将亿万道金辉泼洒下来，将连绵的沙丘染成一片耀眼的金色，空气因高温而微微扭曲。

　　干燥的风依旧卷着细沙，呼啸着吹过空旷无人的街道与那些早已破败、只剩下骨架的校舍，发出呜呜的声响，诉说着这片土地的荒芜与坚韧。

　　小鸟游星赫与星野并肩走在通往活动室的熟悉道路上。

　　星野的心情显然极好，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动，感受着阳光的味道，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轻快的旋律，脚步也带着雀跃的节奏。她时不时侧过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紫色眼眸看向身旁的哥哥，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安心的、满足的笑意。

　　星赫的步伐则一如既往的沉稳，如同他给人的感觉，坚实而可靠。他碎裂的亮黑色光环在炽烈的阳光下，并未显得黯淡，反而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泽，那些不规则的裂痕边缘如同经过锤炼的黑曜石，竟隐隐散发出一种如同战斗勋章般的冷硬质感。他周身的气息，比之昨夜，要平和沉静得多。

　　活动室的门虚掩着，尚未走近，里面熟悉的吵闹声便已经穿透门板，混合着沙漠的风声传来。

　　“所以说！绝对应该买团体票！团体票有折扣，这是常识啊！”这是野宫充满活力且不容置疑的声音。

　　“但是野宫前辈……”紧接着是芹香那带着些许无奈和精准吐槽语气的声音，“团体票需要至少十人哦？我们现在满打满算只有五个人，老师带一年级的后辈们去格黑娜进行学术交流了，难道……要把活动室角落里那只偶尔来光顾的沙蛛也算上吗？”

　　“诶？！好、好可惜！要是沙蛛能算一个名额的话，说不定就刚好够了呢！”白子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真实的遗憾，但语调却依旧平淡得毫无波澜，这种反差更凸显了她话语内容的奇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预算方面确实需要精打细算，这是我们对策委员会的基本原则。”绫音的声音显得冷静而务实，带着她这个年纪少有的管家婆气质，“或者，我们优先考虑学生证折扣？”

　　“海洋馆的学生证折扣力度很小啦，”芹香叹了口气，显然她已经做过一番调查，“而且听说新开业期间人气爆棚，连全价票都很难抢呢，真是的，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老师带人出去了嘛！”

　　“吱呀——”

　　星野推开虚掩的滑门，和星赫一同走了进去。

　　活动室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对策委员会的四人——正挥舞着宣传册的野宫、叉着腰一脸无奈的芹香、对着计算器皱眉的绫音，以及不知何时蹲在椅子旁、似乎在研究地板纹路的白子——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更为热烈的、夹杂着关切的问候。

　　“星野！顾问先生！”野宫第一个冲了过来，翠绿色的眼眸亮闪闪地，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星赫。

　　“您真的完全没事了吗？太好了！气色看起来比前几天好太多了！” 白子如同幽灵般，不知何时已经凑到很近的地方，微微歪着头，那双灰白色的、仿佛笼罩着迷雾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极其专注地凝视着星赫头顶那碎裂的光环，用她特有的、没有起伏的语调低语：“裂痕稳定……能量波动趋于平稳……色彩侵蚀残留微弱……恢复状态……良好……”

　　绫音也快步上前，脸上带着由衷的欣慰笑容：“欢迎回来，星赫先生，还有星野。看到您安然无恙，精神状态也这么好，真是太好了。”

　　芹香虽然还是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但也明显地松了口气，双手叉腰：“真是的，之前那副样子让人担心死了啊顾问先生！不过回来就好！下次可别再不声不响地消失那么久了！”

　　星野得意地扬起小脸，仿佛被夸奖的是自己一样：“当然啦！哥哥可是很强的！已经没事了！对吧，哥哥？”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星赫的胳膊，寻求认同。

　　星赫的目光扫过眼前四张带着真切关怀的年轻面孔，微微颔首，声音依旧低沉简洁：“……嗯。还好。”他的视线越过她们，落在桌上散开的、印着绚丽海洋生物的宣传册和写满数字与计划的草稿纸上。“在忙？”他言简意赅地问。

　　就在这时，细微的“嘶嘶”声从星赫的披风下传来。紧接着，两颗铜棕色、有着精致鳞片的小脑袋从他披风的领口处一左一右探了出来。那是赫佩尔和乌瑟克，它们金色的竖瞳在活动室的光线下收缩成一条细线，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啊！是小蛇先生们！”星野惊喜地叫道。

　　“呜哇！”芹香又被突然出现的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它、它们怎么出来了……”

　　赫佩尔显得较为冷静，它睿智的金色眼眸扫视了一圈，似乎在评估环境的安全性，随后将目光投向桌上色彩斑斓的宣传册，吐了吐信子，仿佛在分析上面的信息。

　　而乌瑟克则活泼得多，它扭动着细长的身体，似乎想从披风里完全钻出来，好奇地朝着野宫手中的宣传册方向张望，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是在询问。

　　野宫倒是很快适应了，她兴奋地指着宣传册上的水母图片对乌瑟克说：“看哦，小蛇先生，我们明天要去这里！有很多漂亮的鱼哦！”

　　乌瑟克的金色竖瞳似乎亮了一下，小巧的脑袋凑近了些。

　　白子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她灰蓝色的眼眸看着两条小蛇，平淡地说：“赫佩尔，乌瑟克……体温正常，活性良好。看来顾问先生的状态稳定，对你们也有正面影响。”

　　绫音也露出温和的笑容：“两位小蛇先生也很有精神呢。”

　　星赫微微抬手，用手指轻轻抚过赫佩尔和乌瑟克的头颅，两条小蛇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随后赫佩尔重新缩回了披风内，而乌瑟克则盘踞在星赫的肩膀上，好奇地继续张望。

　　“啊！对了！”野宫的注意力被拉回，兴奋地拿起那张色彩鲜艳的宣传册，“我们正在计划明天一起去新开的‘蔚蓝奇境’海洋馆！但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在买票的问题上卡住了……”

　　绫音接过话头，叹了口气：“团体票人数不够，学生折扣又太少，完全不解渴。芹香？”

　　芹香立刻无缝衔接，语气带着她特有的、混合着抱怨和精打细算的调调：“是啊是啊，单人全价票本来就不便宜，我们五个人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严重超预算了啦！而且现在票源还很紧张，网上预约都快抢光了，真是的，为什么这种需要人手凑团购的关键时刻，老师偏偏带新人出去交流嘛！”她有些气鼓鼓地鼓起了脸颊。

　　这时，白子的手指指向宣传册下方一行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小字，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这里写……‘身高低于120c儿童，在成人陪同下可免票入场’……”她抬起眼帘，灰蓝色的眸子依次扫过野宫、星野，最后，那目光竟然停留在了星赫身上，眼神无辜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我们这里……有谁，看起来比较像低于120c？”

　　野宫：“……” 绫音扶额，语气带着轻微的责备：“白子！不可以这样钻空子，而且这也不现实！”

　　芹香忍不住大声吐槽：“白子！这种主意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而且怎么看我们都不像吧！（……虽然某个笨蛋前辈的体型 ybe 可以勉强挣扎一下……）”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野宫。

　　星野被这奇特的对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活动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就连盘踞在星赫肩头的乌瑟克也似乎被这气氛感染，轻轻晃了晃小脑袋。

　　星赫沉默地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目光在写满预算数字的草稿纸和印着梦幻水族世界的宣传图之间扫过。他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平静地伸出手，从他那件破损的黑色长袍内衬里，取出了那张材质特殊、边缘镶嵌着细微蓝色能量纹路的黑色卡片——千禧年最高权限通用凭证，象征着他在那个科技圣地非同一般的地位与权限。

　　他将卡片轻轻放在桌面上，平滑地推向作为委员会实际管理者的绫音方向，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用这个。”

　　刹那间，活动室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看似低调、实则蕴含着巨大能量的黑色卡片上。就连一向淡定的白子，灰白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芹香睁大了眼睛，几乎是趴到桌面上仔细看了看卡片上的徽记，倒吸一口凉气，惊讶地说：“哇啊！这、这个标识……是千禧科技银行发行的最高级别权限卡吧？！我听科技部的朋友提起过，据说这种卡在整个基沃托斯都找不出几张，几乎没有什么消费限制和额度上限的？！”她再看向星赫时，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探究，这位神秘的顾问先生，似乎总是能拿出让人吃惊的东西。

　　野宫虽然对“权限卡”的具体概念不太清楚，但“没什么消费限制”和“无上限”这几个词她还是听得懂的，眼睛瞬间变成了闪亮的星星状，双手合十，充满憧憬地说：“无、无限制？！意思是……可以随便买吗？！不仅可以买门票，还可以买纪念品店里那个限量版的发光水母玩偶？还有那个据说有脸盆那么大的特大号海洋主题爆米花桶吗？！”

　　白子歪了歪头，言简意赅地总结：“……效率最大化。资源最优配置。问题解决。” 绫音也彻底愣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卡片，感觉掌心沉甸甸的，仿佛托着整个千禧年的重量：“顾问先生，这……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份权限……”

　　星赫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门票。”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宣传册上那个造型夸张、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鲸鲨造型巨型冰淇淋特写图片，“……或者，”他补充道，“……冰淇淋。”

　　他的意思表达得清晰无比：用这张卡解决门票问题，并且，顺便请大家享用一些平日里会因为预算而犹豫的“奢侈品”，比如那个巨大的冰淇淋。乌瑟克在他肩头吐了吐信子，金色竖瞳盯着冰淇淋图片，似乎也很感兴趣。

　　星野笑得眉眼弯弯，用力点头附和：“对啊对啊！就别客气了嘛！就用哥哥的卡吧！明天大家就开开心心、毫无负担地去玩个痛快吧！”

　　对策委员会的四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犹豫，以及压抑不住的兴奋。最终，绫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其事地将那张黑色卡片收好，放入自己最稳妥的口袋里，然后露出一个感激又带着点无奈的笑容：“……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星赫先生。那么，明天的海洋馆之行，就请允许我们借用您的力量，尽情地享受一番吧。”

　　困扰许久的预算危机，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迎刃而解。活动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热烈和轻松，女孩们立刻围在一起，兴奋地重新讨论起明天的游玩路线，声音比之前更加高昂，充满了纯粹的期待。

　　星赫没有加入她们的讨论，只是默默地退到窗边，安静地看着这幅充满活力的画面。

　　他看着星野兴奋地比划着想要看海豚表演，野宫和白子为了先去看深海区还是珊瑚礁区而进行着毫无火气的争论，绫音笑着拿出地图试图协调规划最佳路线，芹香则一边吐槽着“你们也太兴奋了吧”，一边又忍不住凑过去指着宣传册上的企鹅馆，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乌瑟克在他肩头不安分地扭动，似乎也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想要加入其中。

　　而赫佩尔则再次从领口探出头，冷静地观察着一切，金色的竖瞳中映照着少女们雀跃的身影。

　　窗外，阿拜多斯的阳光依旧灼热刺眼，风依旧卷起沙尘，拍打着斑驳的玻璃窗。

　　但在这间略显破旧、处处透着拮据的活动室里，却充盈着一种简单、纯粹、近乎奢侈的快乐与期待。

　　这种围绕着门票折扣、限量玩偶和特大号冰淇淋而产生的、平凡无比的“烦恼”和解决烦恼后的喜悦，对于曾行走于生死边缘、背负着沉重过往与破碎光环的小鸟游星赫而言，正是喧嚣战斗过后，最好的、也是最珍贵的疗愈。

　　这平凡的日常，正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的宁静。

　　就在这片喧闹的温馨之中，活动室的角落阴影里，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个身影。

　　那同样是砂狼白子。

　　同样的灰发色，同样的狼耳，同样的基沃托斯制服。但她的气质，却与正在和野宫讨论路线的那个白子截然不同。她的站姿更显孤寂，眼神更加深邃，仿佛承载了无数流逝的时光与无法言说的重量。她头顶的光环，虽然形态一致，却隐隐流动着一层更为古老、更为沉寂的光晕。她是来自“一周目”的砂狼白子，一个穿越了时间与悲剧的守望者。

　　她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星赫肩上乌瑟克和领口处赫佩尔的警觉。

　　“嘶——！”乌瑟克猛地昂起头，身体微微绷紧，金色竖瞳紧紧锁定那个阴影中的身影，发出了带着警告意味的低嘶。就连一向冷静的赫佩尔，也将大半身躯探出，挡在星赫颈侧，睿智的金色眼眸中充满了审视与警惕，它们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白子”身上散发出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时空残留气息以及某种……深沉的悲剧色彩。

　　星赫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抚过两条紧张的小蛇，安抚着它们。他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众人，精准地对上了一周目白子那仿佛能看穿时空的眼眸。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声的交流。

　　一周目白子的目光，先是落在星赫那依旧碎裂、但稳定了许多的光环上，带着询问。星赫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示意无碍。

　　随后，她的视线微微下移，扫过星赫放在窗台上的左手手臂——那里，在衣物遮掩下，是与他妹妹星野同源的荷鲁斯印记。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如同涟漪般的追忆与确认。

　　最后，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星赫的脸上，与他平静对视。她看到了他眼中那深藏的、却真实存在的平静，以及他默默守护着眼前这片喧闹温馨的决心。她的视线也在两条依旧保持警惕、但已被星赫安抚下来的神蛇身上短暂停留，似乎对它们的存在毫不意外，甚至带着一丝了然。

　　一周目白子那几乎从不显露情绪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如同冰封湖面裂开的一道细纹。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星赫，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那是一个包含了多重含义的动作——是“看到你稳定下来，很好”，是“守护好现在的一切”，也是“我仍在观察，仍在守望”。这个动作，似乎也间接认可了那两条作为星赫力量与状态一部分的神蛇。

　　做完这个动作，她的身影便如同融入阴影的水滴，悄无声息地后退，消失在活动室更深的里间走廊入口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着她的离开，赫佩尔和乌瑟克才缓缓放松下来，重新盘踞回星赫的身上，但乌瑟克依旧时不时吐着信子，望向那个方向，似乎心有余悸。

　　星赫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炙烤的金色沙漠。来自另一个时间线的守望者的短暂现身与无声交流，以及神蛇们的反应，并未打破他内心的平静，反而更加强化了他守护眼前这份脆弱的、珍贵的日常的决心。赫佩尔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仿佛在表示支持。

　　阿拜多斯的风依旧在吹，卷起沙砾，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时光。但在这一刻，活动室里的笑声，足以掩盖所有的荒凉与往日的回响。乌瑟克最终也被这笑声感染，重新将注意力转向了兴奋讨论的少女们，小小的脑袋随着她们的手势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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