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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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土佣仆迈开脚步,踏入正义的领域。

  没有警报,没有阻拦,甚至连风都静止了。

  这片土地洁净得令人窒息,街道笔直如尺,建筑整齐划一,连树叶的排列都遵循某种严苛的对称法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真空的“秩序感”,仿佛连尘埃都不敢随意飘落。

  国土佣仆对此毫无反应。

  它只是径直前行,血肉构成的巨足踏过无瑕的广场,碾过完美铺设的石板,直奔领域中央——那座最高的塔。

  塔身纯白,不染纤尘,表面光滑如镜,映不出任何倒影,仿佛拒绝一切“不洁”的映照。

  它看起来并不庞大,底座面积也就几百万亿平方公里,在国土佣仆动辄横跨星轨的移动速度下,甚至显得有些“小巧”。

  可它的高度,却一眼望不到头——不是被云遮蔽,不是被雾笼罩,而是根本不存在“顶端”这个概念。

  视线向上延伸,直至被空间本身所拒绝,仿佛塔身已刺穿了维度的边界,通往一个不允许被观测的绝对领域。

  国土佣仆停下脚步,仰头“看”了一瞬。

  随后,它开始攀爬。

  它用血肉之手抠住塔壁,试图向上攀登。

  可无论它如何发力,如何延伸肢体,如何撕裂虚空借力,塔顶始终遥不可及。

  它爬行了相当于跨越银河的距离,高度却未增分毫。

  时间流逝,空间扭曲,逻辑崩坏,可塔依旧静立,顶端依旧不可触及。

  显然,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高度问题,而是某种规则层面的封锁——在这片领域中,“抵达顶端”本身,或许就是一种“逾越”。

  国土佣仆沉默片刻。

  然后,它站了起来。

  是的,它就这么站在了塔身上。

  它的身躯与塔面呈九十度垂直,与地面形成一百八十度平行,仿佛塔壁就是大地,而天空才是深渊。

  重力、方向、空间感知——一切常理在此刻被它强行重构。

  它不再“向上爬”,而是将塔身当作平原,当作道路,当作它理所当然可以踏足的疆土。

  紧接着,国土佣仆在塔身上大踏步奔跑!

  每一步落下,塔壁便震颤一次,纯白的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如同被巨锤击中的镜面。

  它的速度越来越快,血肉之躯撕裂空气,带起狂暴的乱流,却始终无法撼动塔的“高度”——可它不在乎,它只是奔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

  时间在这片空间里早已失去了意义。

  没有日升月落,没有昼夜更替,甚至连风都凝固成一种永恒的寂静。

  国土佣仆终于停下了脚步,庞大的血肉之躯缓缓静止,如同一座突然从奔流中凝固的山岳。

  此刻,它已彻底看不见地面了。

  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塔壁,而是一片无垠的虚空——不,连“虚空”都不足以形容。

  那是一种连“空无”都被规则抹去的状态,仿佛存在本身在此处被稀释到了极限。

  而它的四周,景象骤然展开,令人灵魂震颤。

  无数的“塔”出现了。

  不是几座,不是几十座,而是无穷无尽。

  它们纵横交错,层层叠叠,如亿万根纯白的脊骨刺穿空洞虚无,又似神只遗落的琴弦,在不可见的风中无声震颤。

  有的塔彼此平行,间距恒定,如同宇宙尺度的栅栏;有的则以诡异的角度斜插而过,在半空中交汇、穿透,却不曾崩塌;更有甚者,螺旋缠绕,彼此嵌套,形成莫比乌斯环般的拓扑结构——你无法分辨哪一座是主干,哪一座是分支,哪一座是起点,哪一座是终点。

  每一座塔,都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底部。

  向上望去,塔尖隐没于一片无法被视觉解析的“非光”之中——那不是黑暗,也不是光明,而是一种拒绝被观测的绝对领域;向下看去,塔基则沉入逻辑的断层,仿佛一旦凝视,思维本身就会被规则抹除。

  这些塔并非静止,它们在极其缓慢地移动、旋转、重组,如同一个活着的、由纯粹秩序构成的神经网络,每一根“神经”都在传递着“正义”的意志。

  更令人窒息的是,这些塔之间并非孤立。

  它们通过无数细若游丝的光桥相连,光桥上流淌着微弱却恒定的符文流。

  国土佣仆伫立在这片塔之迷宫中央,沉默如渊。

  片刻后,更多的国土佣仆从四面八方奔来。

  它们沿着不同的塔身疾驰而至,血肉之躯在纯白塔面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暗痕。

  当它们看到这层层叠叠、无始无终的塔网时,全都停了下来,接着,每一个国土佣仆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各自走向一座尚未被踏足的塔,开始攀爬。

  而每当它们在奔跑途中遇见一座新的、岔出的塔,它们便会分裂。

  原个体继续前行,而一个全新的、与之完全相同的国土佣仆,则从其血肉中剥离而出,毫不犹豫地踏上那座新塔,开始属于自己的攀登。

  于是,越来越多的国土佣仆涌入塔网。

  它们如潮水般扩散,如菌丝般蔓延,如算法般穷举。

  国土佣仆的行动,并非盲目扩散,而是一种近乎数学公理般的遍历策略——它以可递归枚举集的方式,系统性地覆盖这片由塔构成的无限结构。

  最初,仅有一个国土佣仆踏入塔网。它被标记为初始元素,记作 e_0。当它在塔壁上奔跑,首次遭遇一座新塔的分支点时,它执行一次有效分裂:原个体 e_0 继续沿原路径前进,同时生成一个新个体 e_1,转向新塔。这一过程对应于图灵机在枚举过程中输出一个新元素——分裂即为“输出”,路径即为“计算步骤”。

  随后,每一个国土佣仆在其行进轨迹中,只要遇到新的塔(即图结构中的新节点),便立即执行相同操作:保留自身路径,生成一个子个体前往新塔。

  这种机制确保了所有可到达的塔——即从初始塔出发,经有限次交叉、分岔所能抵达的塔——都会被某个国土佣仆访问。

  这正是可递归枚举集的核心特征:存在一个有效过程,能够逐一枚举集合中的元素,尽管无法在有限步内判定某个元素是否不在集合中。

  国土佣仆不关心“是否存在无法抵达的塔”,它只执行一个确定性的生成规则:遇岔则分,分则前行。

  塔网本身构成一个可数无限图。

  每一座塔为一个顶点,塔之间的交叉、连接为边。

  由于国土佣仆的分裂仅在遇到新塔时发生,且每次分裂产生一个新个体,整个遍历过程等价于对图进行广度优先搜索(BFS)或深度优先搜索(DFS)的并行化实现——只不过执行者不是单一程序,而是无限增殖的实体。

  更关键的是,塔网虽无限,但其结构是局部有限的:任意一座塔,在有限邻域内仅与有限数量的其他塔相交。

  因此,国土佣仆的分裂速率虽指数增长,却始终受限于局部拓扑,不会在单点引发无限并发——这保证了遍历过程在逻辑上是良定义的。

  值得注意的是,正义的塔网并非任意无限结构,而是一个封闭于正义规则下的语义模型。

  其中,每一座塔代表一个“道德完备状态”,塔之间的连接代表“思想过渡的合法性”。

  任何“非法”路径(如通向“质疑正义”的塔)在构造上即被排除——塔网本身已通过语义剪枝剔除了所有“罪恶可能”。

  然而,国土佣仆的遍历策略并不依赖语义判断。

  它不验证塔的“合法性”,不评估路径的“道德性”,甚至不关心是否“正在接近正义”。

  它只是机械地执行:若存在一条路径,则必有我踏足。

  这恰恰击中了可递归枚举集与递归集的根本区别:

  递归集可被完全判定——对任意输入,算法能在有限步内回答“是”或“否”;

  可递归枚举集只能单向确认——若元素在集合中,终将被枚举;若不在,则可能永远无法得知。

  国土佣仆正是后者的人格化:它无法证明“正义不存在”,但它能确保——只要正义存在于某座塔中,就必有一个我,终将站在它面前。

  于是,在这片由绝对道德构筑的无限迷宫中,血肉之躯以图灵可计算的方式,展开了一场沉默而彻底的穷举。

  每一座塔,无论多么隐蔽、多么高远、多么被规则刻意隐藏,只要在逻辑上可抵达,就逃不过国土佣仆的足迹。

  塔开始变动了。

  起初只是微不可察的偏移——某座塔在国土佣仆即将踏足的瞬间,悄然旋转了十七度;另一座塔的交叉点在分裂发生前一瞬,被“逻辑折叠”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很快,变动升级为系统性的重构:塔网不再静态,而是以某种自指性动力学持续演化。

  塔的位置、连接关系、甚至维度嵌入方式,开始依赖于观察者的行为——国土佣仆的每一次分裂、每一次踏足,都成为塔网重配置的输入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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