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魔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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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抵在掌心的温热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周芷宁连日来在药物影响和不安情绪下构筑的麻木屏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祁夜皮肤下脉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比平时稍快,带着一种竭力压抑后的紊乱。他那句含糊的“有些事情,比预想的……麻烦”,更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了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湖。这个总是强悍、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不加掩饰的疲惫和脆弱,让周芷宁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心痛,有不知所措,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契约规定,他负责扫清障碍。可当障碍过于沉重,连他都开始显露疲态时,她这个被保护者,难道只能袖手旁观,看着他独自硬扛吗?
林医生的话在耳边回响:“试着去看到关系中另一方的情感和状态……这对于打破‘施害-受害’的固化模式,非常关键。”
她放在祁夜肩上的手,掌心微微出汗,但还是保持着那个支撑的姿势。另一只被他额头抵着的手,也努力放得平稳。她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这种无声的、笨拙的方式,传递着“我在”的信号。
书房里寂静无声,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光影扫过墙壁。时间在两人这种奇特的依偎姿势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祁夜终于直起了身。他松开了握着周芷宁手腕的手,但周芷宁放在他肩上的手,他却没有拂开。他转过身,重新面对着她,脸上那片刻的脆弱已经收敛了大半,但眼底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阴郁,依然清晰可见。
“去睡吧。”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很晚了。”
“你呢?”周芷宁下意识地问。
“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完。”祁夜看了一眼书桌上堆积的文件,眉头又习惯性地蹙起。
周芷宁顺着他目光看去,那些文件像是无声的压力来源。她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简报,那些关于竞争对手、市场挤压、内部阻力的信息。她不懂商业运作的复杂,但她能感觉到,祁夜正处在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而这场战争,很可能因她而起。
一个念头,突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一丝冲动和试探。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她问,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比如……整理文件,或者,简单的录入?我……睡不着。”
祁夜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讶异。他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前几天的疏离和沉默,似乎在这一刻被打破了。
他在评估。评估她此刻的状态是否稳定,评估她这个提议背后的动机,也在评估……是否应该让她更深入地卷入他的“麻烦”之中。契约的本意是保护她,隔离压力,可如果这压力已经无孔不入,那么有限的、可控的参与,是不是反而能让她感到自己并非完全无能为力?
“你确定?”他问,语气平淡。
周芷宁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种难得的、主动的坚持:“我想试试。就当……分散注意力。”
最终,祁夜点了点头。他走到书桌后,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个不算太厚的文件夹,递给她。“这里是一些市场部的初步调研报告,数据比较杂乱,需要归总到Excel表格里,格式模板在电脑桌面上。不算急,但需要仔细核对。”他顿了顿,补充道,“觉得累或者烦了,就停下,不用勉强。”
这是一个非常基础、几乎不需要任何专业知识的文书工作,但却是他愿意让她接触的、属于他“工作世界”的一小部分。
周芷宁接过文件夹,在书桌侧面的小圆桌旁坐下,打开了祁夜给她准备的笔记本电脑。祁夜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处理那些更核心、更棘手的文件。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但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不再是隔绝的两个世界,而是一种奇特的、并肩工作的静谧。键盘敲击声,纸张翻动声,偶尔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竟有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周芷宁开始专注于手中的工作。报告里的数据确实琐碎,行业术语也让她有些陌生,但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行行地看,一个个数字地核对、录入。起初有些磕绊,注意力也难以长时间集中,但慢慢地,她进入了状态。这种机械性的、有明确指令的工作,反而让她纷乱的思绪暂时找到了一个锚点,不再漫无目的地飘荡。
偶尔,她会遇到不确定的地方,比如某个缩写看不懂,或者数据格式拿不准。她会抬起头,看向祁夜。有时祁夜正好也在看她,接触到她的目光,便会用简短的一两个词解答,或者示意她自己查电脑里预存的行业术语表。交流简洁高效,没有多余的废话,却奇异地不让人觉得冷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周芷宁完成了手中那份报告的大半录入,眼睛开始发酸,手指也有些僵硬。她停下来,揉了揉眉心,下意识地看向祁夜。
他依旧沉浸在工作中,侧脸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专注,眉心微锁,嘴唇紧抿,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容打扰的、强大的气场。但周芷宁注意到,他手边那个烟灰缸里,已经多了好几个烟蒂。他面前的咖啡杯也空了。
她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茶水间,重新煮了一壶咖啡,又用祁夜的杯子接了温水,一起端了回来。
她把温水轻轻放在他手边,低声说:“喝点水吧,咖啡……少喝点。”
祁夜从文件中抬起头,看了一眼那杯温水,又看了一眼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波动。他没说什么,端起水杯喝了几口,然后继续低头工作。
周芷宁回到自己的位置,没有再继续录入,而是安静地坐着,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已经整理好的数据行。一种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成就感,悄然滋生。她并非完全无用,至少,她可以完成这样一件小事。
又过了一会儿,祁夜合上了面前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看向周芷宁:“差不多了,去睡吧。”
周芷宁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你呢?”
“我也休息。”祁夜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剩下的明天再说。”
两人一起走出书房,上了楼。在卧室门口,周芷宁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对祁夜说:“那个……数据我录入了一大半,剩下的明天下午我可以继续。”
祁夜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躺在床上,周芷宁依旧没什么睡意,但心情却比前几晚平静了许多。参与一件具体的事情,哪怕微不足道,似乎真的能驱散一些萦绕不去的无力感。她侧过身,看着身边已经闭上眼睛的祁夜,他脸上的疲惫在睡梦中依旧清晰。
她想,也许林医生是对的。关系的改善,不仅仅需要契约和规则的约束,也需要在这些细微的、日常的互动中,一点点重建信任和连接。今晚,他们迈出了一小步。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模式被延续了下来。祁夜依旧忙碌,压力不减,但每晚回家后,如果周芷宁状态尚可,他会分给她一些类似的、不涉密的文书工作。有时是数据整理,有时是简单的报告格式调整,有时甚至是帮他筛选和分类一些邮件。
周芷宁很珍惜这份“工作”。这让她感觉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有用”的,不再是一个纯粹的、需要被全天候照看的病人。她做得认真,甚至开始主动学习一些Excel的进阶功能,提高效率。祁夜对她的“工作成果”从不评价好坏,只是照单全收,但她能从他不经意间减少的蹙眉和偶尔多看她一眼的目光中,感受到一种默许和……或许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与此同时,她与林医生的咨询也在深入。她开始尝试谈论更多关于祁夜的话题,不仅仅是抱怨和恐惧,也包括他偶尔流露的疲惫,他笨拙的关心,以及她看到他承受压力时的心疼和想要帮忙的冲动。林医生引导她看到这些变化背后的积极意义——她开始有能力将关注点从自身痛苦向外扩展,开始尝试在关系中承担一些主动的、支持性的角色。
生活似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轨道。表面的风浪暂时平息,两人在契约的框架和日常的琐碎合作中,找到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直到这天下午。
周芷宁在画室待了一整个上午,依旧没有画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只是用颜料在纸上胡乱涂抹,宣泄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午后,她感到有些头痛,便下楼想找阿香要点止痛药。刚走到楼梯转角,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祁夜压抑着怒意的声音,似乎正在与人通话。
“……他到底想干什么?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是想逼我低头,还是想把整个项目拖垮?”祁夜的声音冰冷,带着隐隐的火气,“告诉对方,条件没得谈。如果他们坚持用那批有问题的原材料,合作立刻终止,违约金照付。另外,查清楚消息是怎么漏出去的,内部是不是有人手脚不干净!”
他的语气是周芷宁从未听过的严厉,甚至带着一丝杀伐果断的狠戾。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又说了什么,祁夜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下来,却更加危险:“……我知道了。继续按计划推进,该清理的障碍,一个不留。至于老头子那边……先不用管,我自有分寸。”
他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一片死寂。
周芷宁站在楼梯上,心脏怦怦直跳。她听到的内容虽然零碎,但足以拼凑出一个可怕的轮廓:祁夜在生意上遇到了强劲的、不择手段的对手,可能还有内部背叛,而他的父亲……似乎也在暗中施加压力。“清理障碍”、“一个不留”……这些词汇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忽然意识到,她所看到的祁夜的疲惫和压力,或许只是冰山一角。水面之下,是更加汹涌、更加残酷的暗流和斗争。而这一切,很可能都与她有关,与他和家族的对峙有关。
一股冰冷的恐惧,夹杂着强烈的自责,再次攫住了她。她以为自己在用微小的方式帮他分担,可实际上,她带来的麻烦,远比她能帮忙整理的几份文件要沉重千万倍。
她不敢再下楼,转身想退回自己的房间。就在这时,祁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高,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
“站在那儿干什么?”
周芷宁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走下最后几级台阶。
祁夜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她,面朝落地窗外。他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听到多少?”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但周芷宁却感到一阵寒意。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我不是故意要听……”她低声解释,声音有些发颤。
祁夜终于转过身,看向她。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疲惫,还有一丝……近乎自嘲的冰冷。
“听到也好。”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却没有丝毫温度,“让你知道,你选择的,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身处什么样的世界。”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得周芷宁心口一痛。“选择”?她何尝有过选择?但此刻,她无法反驳。
“是……因为我吗?”她鼓起勇气,问出了盘旋心头已久的问题,“那些麻烦……你和你父亲的冲突……是不是因为我?”
祁夜看着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周芷宁以为他不会回答。
“是,也不是。”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你是一个导火索,一个理由。但真正的原因,是我和他之间积怨已久的矛盾,是权力和掌控欲的争夺。没有你,也会有其他事,其他借口。只不过,你碰巧成了最直接的那一个。”
这个回答,没有完全将责任揽过去,也没有虚伪地安慰她说“与你无关”。它残酷而真实,将复杂的关系和动机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
“所以……”周芷宁的声音更低了,“我确实……给你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麻烦?”祁夜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讽刺和一种深沉的疲惫,“周芷宁,你以为什么是麻烦?是几笔生意的损失?是几个跳梁小丑的算计?还是家族里那些老古董的闲言碎语?”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她,目光锐利如刀:“真正的麻烦,不是这些。”
他抬起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却又停住,悬在半空。
“真正的麻烦,”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如千钧,“是看到你站在天台边上的那一刻。是发现你浴室里放着刀片和满缸热水的那一刻。是半夜醒来,摸不到你的呼吸,心脏差点停跳的那一刻。”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的身体,看到了那些他不愿回想、却夜夜折磨他的场景。
“那些,才是我最大的麻烦,也是我唯一害怕的麻烦。”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流露出一种深藏的、近乎绝望的恐惧,“外面的风雨,再大再猛,我都有办法应对。可是你……周芷宁,你是我唯一的软肋,是我所有防线里,最脆弱、最不可控、也最致命的那一环。”
他放下手,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但目光依旧锁着她,里面充满了复杂的痛楚和挣扎。
“所以,别再问我是不是你带来了麻烦。”他最后说道,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你就是麻烦本身。从我把你从天台拉下来的那一刻起,我就选择了背负这个麻烦,并且,没打算放手。”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书房,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着无形的、过于沉重的枷锁。
周芷宁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书房门后,耳边嗡嗡作响。
他承认了。
他承认她是麻烦,是软肋,是致命弱点。
他没有安慰,没有粉饰,只是赤裸裸地,将这个残酷的事实摆在了她面前。
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一直以来,她隐约知道,但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被他亲口证实。她是他的负累,是他的弱点,是他所有压力和风险的根源。
契约上“努力活着”的承诺,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仅仅活着,就足以成为他最大的负担和恐惧来源。
她该怎么办?
继续这样,依赖他的保护,看着他为她冲锋陷阵,独自承受所有压力和风险?还是……
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再次悄然探出——离开。彻底消失。这样,他就没有了软肋,可以专心应对他的战争,可以不用再为了她,陷入如此被动和危险的境地。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祁夜最后那句话就在脑海中轰然炸响:“没打算放手。”
没打算放手。
无论她是麻烦,是软肋,还是弱点,他都没打算放手。
他不会允许她离开,更不会允许她以任何形式“消失”。
他们被一条无形的、由偏执、恐惧、伤害和那一点点微弱却顽强的羁绊共同编织的锁链,牢牢绑在了一起。谁也挣脱不了,除非……同归于尽。
周芷宁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没有眼泪,只有一片冰冷的、深入骨髓的茫然和绝望。
心魔从未远离。
它只是换了一副更真实、更沉重的面孔,再次降临。
而这次,她要如何面对?
他又要如何应对,她心中这再次悄然滋生的、名为“自我牺牲”的可怕心魔?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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