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自残坦白＊＊

　　“你……真的……想知道吗？”

　　祁夜的声音沙哑、破碎，像是从被碾碎的胸腔里艰难挤出，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仿佛即将坠入无边黑暗的、认命般的荒凉。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激烈的情绪——震怒、狼狈、恐慌——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赤裸裸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痛苦深渊。

　　周芷宁握着他手腕的指尖，因为他的话和他眼中那片荒芜，而微微颤抖起来。她能感受到他皮肤下传来的、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内心挣扎。她知道，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着可能比她想象中更加黑暗、更加血腥的真相。

　　害怕吗？

　　是的，她害怕。害怕那真相的重量会压垮她，也压垮他。

　　但退缩吗？

　　不。她已经走到了这里，触碰到了这第二道伤疤，她无法再装作视而不见。这道疤，和他右手那道一样，都是他过往的一部分，是他之所以成为今日之祁夜的、血淋淋的烙印。如果她想要真正理解他，想要弄清楚他们之间这扭曲关系的根源，她就必须知道。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更加坚定地望进他那片荒芜的眼底，握着他手腕的力道，甚至更紧了一些，仿佛要借此传递给他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想知道。告诉我，祁夜。”

　　祁夜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周芷宁心碎——有感激，有解脱，有巨大的痛苦，也有一丝……仿佛即将献祭自已般的决绝。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左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不是抗拒，而是一种……需要空间去面对那不堪过往的姿态。他将左手举到两人之间，目光落在自已手腕内侧那道浅白色的、扭曲的疤痕上，眼神变得空洞而悠远，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那个他永远不愿回首的、地狱般的岁月。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他逐渐变得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这一道……”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缥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是意外。”

　　简单的四个字，像四把冰锥，狠狠刺入了周芷宁的心脏！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他承认，那冲击力依旧让她浑身发冷。

　　“是……什么时候？”她听到自已干涩的声音问道。

　　祁夜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无形的玻璃渣。

　　“母亲……刚走的那一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梦魇般的恍惚，“大概……持续了快两年。”

　　快两年？！

　　周芷宁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意味着，这不是一次冲动的行为，而是……一段漫长而黑暗的、持续自我伤害的时期！

　　“为什么……”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祁夜的目光依旧空洞地落在疤痕上，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近乎扭曲的弧度。

　　“为什么？”他重复着，语气里充满了自嘲和一种深切的厌弃，“因为……我活该。”

　　他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望向虚空，开始用那种平板到令人心悸的语调，讲述那段被他深埋的、最黑暗的记忆。

　　“她走了……就在我眼前……摔得……粉身碎骨……”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带着巨大的恐惧和后怕，“那些血……那些……我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能闻到那股血腥味……”

　　“所有人都说我是扫把星，是克死母亲的灾星！连那个所谓的‘父亲’，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那个大宅里……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他们只恨不得我也跟着一起消失！”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那段被孤立、被唾弃的过往依旧在灼烧着他。

　　“我觉得……他们说得很对。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这个不该存在的错误……母亲或许不会那么绝望……不会选择用那种方式离开……”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充满了深入骨髓的自责和罪恶感，“是我害死了她……是我……”

　　“那种感觉……像被无数只冰冷的手拖进深不见底的黑洞……窒息……冰冷……看不到一丝光亮……”他闭上眼睛，身体微微发抖，“活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周芷宁的泪水早已汹涌而出，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才能不哭出声来。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只有十岁、瘦小的男孩，在失去母亲后，是如何在众人的歧视和冷漠中，独自背负着害死母亲的沉重枷锁，在无尽的黑暗和自责中挣扎、沉沦。

　　“然后……有一天，”祁夜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扭曲，带着一种回顾自身污秽般的痛苦，“我无意中……弄破了手指……看到血流出来的那一刻……我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奇怪的……**平静**。”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自我厌恶！

　　“对，平静！”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嘶哑，“那短暂的疼痛……那鲜红的颜色……好像能掩盖掉脑子里不断回放的、母亲跳下去的画面……能暂时驱散那种快要将我逼疯的窒息感和冰冷……”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左手腕的疤痕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极其肮脏、却又与他血肉相连的怪物。

　　“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他的语气变得麻木，仿佛在陈述别人的事情，“我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碎玻璃、削笔刀、甚至……折断的牙刷柄……躲在那个阴暗潮湿的、没有人会来的房间里……看着血一点点流出来……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疼痛……好像只有那样……我才能证明自已还活着……才能……暂时从那种巨大的、快要吞噬一切的痛苦和罪恶感里……喘一口气……”

　　他抬起那只布满陈旧疤痕的手，伸到周芷宁面前，那扭曲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刺目狰狞。

　　“看清楚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将最丑陋伤疤彻底暴露的快意和痛苦，“这就是我……肮脏、丑陋、扭曲、变态！从里到外，早就烂透了！这样一个我……你还敢问？还敢碰？！”

　　祁夜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这最后的话，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重重地靠在了沙发背上，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将那只布满疤痕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仿佛想要将那不堪的过往连同这具躯壳一起毁灭。

　　他不再看她，只是死死地闭着眼睛，眉头痛苦地紧锁，像一尊被彻底抽空了灵魂、只剩下无尽痛楚的残破雕像。

　　周芷宁僵在原地，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撕裂，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终于知道了这道疤痕背后，那血淋淋的、令人心碎的真相。

　　那不是简单的叛逆或冲动。

　　那是一个孩子在承受了无法承受的创伤和绝望后，用一种错误而惨烈的方式，进行的、绝望的自我惩罚和……濒死的自救。

　　她看着他此刻脆弱不堪、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模样，看着他紧紧攥起的、布满新旧疤痕的拳头，心中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都被那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心疼和悲悯所取代。

　　她不再害怕那真相的重量。

　　她只想……抱住他。

　　周芷宁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了起来。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绕过两人之间那小小的茶几，在祁夜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张开双臂，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却异常坚定的力度，紧紧地、紧紧地，将那个深陷在痛苦回忆中、浑身冰冷颤抖的男人，用力地拥入了自已怀中！她的脸颊贴在他冰冷的、被冷汗浸湿的额头上，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皮肤，声音破碎而颤抖地在他耳边响起：“不是你的错……祁夜……那不是你的错……” 而被她突然拥住的祁夜，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彻底僵住，随即，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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