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暴雨中的对弈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流下，将旺角的霓虹灯折射成模糊的光斑。

　　茶餐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烤架上肉串的滋滋作响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进门的乌鸦身上，他黑色风衣上的雨水在地板上聚成一小滩。

　　“看来，我低估你了。”乌鸦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餐厅内格外清晰。

　　陈默手中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将一把烤好的肉串装盘，递给等待的客人，这才转身面对乌鸦：

　　“乌鸦哥大驾光临，是想尝尝新品，还是来视察工作？”

　　他的语气平静得就像在招呼普通客人，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乌鸦眯起眼睛，缓缓走到柜台前。他的目光扫过座无虚席的餐厅，又看了看窗外雨中排队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三天时间，让一家濒临关门的茶餐厅起死回生，日营收破万...小子，你确实有点本事。”

　　“乌鸦哥过奖了。”陈默不卑不亢，“不过是找准了经营方向而已。”

　　“经营方向？”乌鸦突然伸手，从烤架上拿起一串刚放上去的牛肉，放在鼻前闻了闻，“就靠这个？”

　　“就靠这个。”陈默坦然承认，“好的产品，加上正确的营销，就是最好的经营方向。”

　　乌鸦咬了一口牛肉，细细咀嚼，眼神变幻不定。良久，他放下竹签，直视陈默：

　　“我要你的秘方。”

　　这句话一出，餐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几个店员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小结巴紧张地抓住了围裙边缘。

　　陈默却笑了：“秘方我可以给，但乌鸦哥确定拿到手就有用吗？”

　　“你什么意思？”

　　“同样的调料，在不同人手里，效果天差地别。”陈默拿起一旁的调料罐，轻轻摇晃，“火候、时间、腌制手法，甚至烤制时的心情，都会影响最终的味道。”

　　他迎上乌鸦的目光：“就像东星旗下那么多场子，在乌鸦哥手里赚钱，在别人手里可能就亏本。关键不在于有什么，而在于怎么用。”

　　乌鸦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有意思！真他妈有意思！”

　　他猛地收起笑容，眼神锐利如刀：“那你说，该怎么用？”

　　“很简单，”陈默从容不迫，“让我来管理东星的所有餐饮生意，保证三个月内利润翻三倍。”

　　“然后你拿七成？”乌鸦冷笑。

　　“不，”陈默摇头，“这次我只要五成。但有一个条件——”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东星旗下所有餐饮场所，必须完全按照我的规矩来经营。”

　　乌鸦的瞳孔微微收缩：“你的规矩？”

　　“对，我的规矩。”陈默的声音坚定，“从采购、制作到服务，全部标准化管理。任何人不得干涉，包括乌鸦哥你。”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敢跟乌鸦谈条件已经够大胆了，现在居然还要限制他的权力？

　　出乎意料的是，乌鸦并没有发怒，反而露出玩味的表情：“继续说。”

　　“我会成立一家餐饮管理公司，东星以现有餐饮场所入股，占五成股份；我以技术和管理入股，占五成。”陈默越说越流畅，“公司独立运营，东星不得干涉日常管理，只享受分红。”

　　“你想得美！”飞仔明忍不住插嘴，“东星的场子凭什么交给你管理？”

　　乌鸦抬手制止了飞仔明，盯着陈默：“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家店三天内的变化。”陈默环视餐厅，“也凭我能让洪兴陈浩南心甘情愿为我站台。”

　　提到陈浩南，乌鸦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你和洪兴到底什么关系？”

　　“生意伙伴关系。”陈默坦然道，“就像我和乌鸦哥你一样。在我的规矩里，没有洪兴东星之分，只有合作共赢。”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仿佛在为这场对话伴奏。

　　乌鸦久久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柜台。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一方面不愿放弃控制权，另一方面又被巨大的利润所诱惑。

　　“好！”他突然一拍柜台，“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继续说道：“但不是所有场子，先给你五家店试点。一个月内，如果这五家店总利润不能翻倍...”

　　他没有说完，但眼神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成交。”陈默伸出手。

　　这次，乌鸦与他重重一握：“别让我失望。”

　　等乌鸦带着人离开，餐厅内顿时炸开了锅。

　　“默哥，你真要跟东星合作？”一个店员担忧地问。

　　小结巴也凑过来，小声道：“乌鸦这个人反复无常，跟他合作太危险了！”

　　陈默看着窗外乌鸦等人上车离去，微微一笑：“就是要他反复无常，我们才有机会。”

　　“什么意思？”

　　“如果乌鸦是个守信用的正人君子，反而不好办。”陈默转身开始收拾烤架，“正因为他不讲信用，我们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其身。”

　　他看向困惑的众人，解释道：“你们想想，等东星的餐饮生意完全依赖我们的管理和秘方时，是谁离不开谁？”

　　小结巴眼睛一亮：“我明白了！到时候就不是我们求着东星，而是东星求着我们了！”

　　“没错。”陈默点头，“这就叫釜底抽薪。”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忙得脚不沾地。他不仅要管理旺角这家试点店，还要接手东星另外四家餐饮场所的改造工作。

　　这四家店情况各异：一家海鲜酒楼客源稳定但利润微薄；两家茶餐厅经营惨淡；还有一家酒吧位置绝佳却总是吸引不到优质客户。

　　陈默针对每家店的特点，制定了不同的改造方案：

　　海鲜酒楼主打“洪兴东星联名推荐”的招牌菜，引入烧烤系列作为特色；

　　两家茶餐厅全面升级为“默哥茶餐厅”分店，统一装修和菜单；

　　酒吧则转型为“烧烤音乐酒吧”，邀请本土乐队驻唱，主打年轻人市场。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居然说服陈浩南和乌鸦同时为这些店站台。虽然两人从不同时出现，但“洪兴东星双重认证”的招牌，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小结巴看着第五家分店开业当天排起的长队，忍不住问道，“洪兴和东星不是死对头吗？”

　　陈默正在指导新来的烤串师傅控制火候，头也不抬地回答：“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

　　“可是浩南哥和乌鸦明明互相看不顺眼啊！”

　　“正因为互相看不顺眼，才更要证明自己比对方强。”陈默放下夹子，擦了擦手，“我告诉他们，谁配合得好，谁的分红就多。你说他们会不会尽力？”

　　小结巴恍然大悟：“你这是把他们当猴耍啊！”

　　“话不能这么说。”陈默笑了笑，“这叫良性竞争。”

　　一周后，五家试点店的财务报表摆在乌鸦面前时，他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总营收比上月同期增长百分之四百，利润翻了五倍不止。

　　“这...这怎么可能？”飞仔明不敢置信地翻看着报表，“酒吧的利润居然翻了八倍？”

　　乌鸦放下报表，眼神复杂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陈默：“你小子...真他妈是个天才。”

　　“现在，乌鸦哥还觉得五五分成亏了吗？”陈默微笑着问。

　　乌鸦沉默良久，突然道：“我要见你背后的高人。”

　　陈默一愣：“什么高人？”

　　“别装傻。”乌鸦点燃一支烟，“就凭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不可能有这种手腕。你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是洪兴的蒋先生？还是哪个退休的老狐狸？”

　　陈默忍俊不禁：“乌鸦哥，如果我说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你信吗？”

　　“不信。”乌鸦斩钉截铁。

　　“那我也没办法。”陈默耸耸肩，“不过，关于东星所有餐饮生意整合的方案，我已经做好了，乌鸦哥要看看吗？”

　　乌鸦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不必了。从今天起，东星旗下三十八家餐饮场所，全部交给你管理。”

　　这个决定连飞仔明都大吃一惊：“乌鸦哥！这太冒险了！”

　　乌鸦抬手制止他，目光始终锁定在陈默身上：“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你要来东星，做我的合伙人。”乌鸦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不是这种松散的合作，是真正的自己人。”

　　餐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陈默，等待他的回答。

　　加入东星，意味着正式踏入江湖，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游走在灰色地带。

　　小结巴紧张地抓住衣角，生怕陈默一口答应。

　　然而陈默却摇了摇头：“对不起，乌鸦哥，这个条件我不能接受。”

　　乌鸦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为什么？嫌东星庙小？”

　　“不，是因为我的规矩。”陈默平静地解释，“一旦加入东星，我就成了你的手下。手下是要听令行事的，而我的管理方式，需要绝对的自主权。”

　　他迎上乌鸦冰冷的目光：“乌鸦哥能保证永远不干涉我的决策吗？能保证在东星利益与公司利益冲突时，优先考虑公司吗？”

　　乌鸦沉默了。他当然不能保证。

　　“所以，保持合作对我们双方都是最好的选择。”陈默诚恳地说，“你出资源，我出管理和技术，各取所需。”

　　良久，乌鸦突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

　　他站起身，走到陈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你敢耍花样，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陈默面不改色：“乌鸦哥放心，我陈默做事，向来光明正大。”

　　等乌鸦离开后，小结巴才长舒一口气：“刚才吓死我了！我以为乌鸦要动手呢！”

　　陈默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他不会动手的，至少现在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能给他带来他最想要的东西——钱和面子。”陈默转身开始整理文件，“在江湖上，这两样东西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这时，山鸡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小默！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一把将一份报纸拍在桌上，头版标题赫然写着：“洪兴东星破天荒合作，餐饮生意火爆旺角！”

　　“现在整个江湖都在传，说你投靠了东星！”山鸡气得脸色发青，“浩南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陈默不慌不忙地给山鸡倒了杯水：“山鸡哥，先消消气。浩南哥那边，我自然会去解释。”

　　“解释？怎么解释？”山鸡指着报纸，“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文字游戏而已。”陈默微微一笑，“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洪兴，你信吗？”

　　山鸡愣住了：“为了洪兴？”

　　“没错。”陈默压低声音，“等我完全掌控东星的餐饮命脉，你说到时候是谁说了算？”

　　山鸡瞪大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小子的意思是...”

　　“釜底抽薪。”陈默点头，“不战而屈人之兵。”

　　山鸡的表情由怒转喜，用力拍着陈默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这招高明啊！”

　　他兴奋地在店内踱步：“要是真能成，东星以后在餐饮这块就得看我们脸色了！”

　　“所以还要请山鸡哥在浩南哥面前多美言几句。”陈默适时递上一盒刚烤好的特色烤串，“这是新品，带给浩南哥尝尝。”

　　山鸡接过烤串，咧嘴一笑：“包在我身上！不过浩南哥那边，你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

　　送走山鸡，小结巴忧心忡忡地问：“浩南哥真的会相信你的解释吗？”

　　“相不相信不重要。”陈默淡定地说，“重要的是，他能不能从中得到好处。”

　　第二天，陈默亲自前往洪兴在铜锣湾的堂口。让他意外的是，陈浩南不在，接待他的是洪兴龙头蒋天生。

　　这是陈默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江湖大佬。蒋天生穿着中式褂子，手拿紫砂壶，看上去更像一个文人雅士，而非社团龙头。

　　“年轻人，最近你的风头很盛啊。”蒋天生缓缓斟茶，语气平和。

　　陈默恭敬地接过茶杯：“蒋先生过奖了，小打小闹而已。”

　　“小打小闹？”蒋天生微微一笑，“能让洪兴和东星同时为你站台，这可不是小打小闹。”

　　他抿了口茶，继续道：“浩南很欣赏你，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但我很好奇，你究竟想要什么？”

　　陈默放下茶杯，正色道：“我想要一个公平做生意的环境。”

　　“哦？”蒋天生挑眉，“什么意思？”

　　“江湖争斗，不应该影响普通人做生意。”陈默认真地说，“我想建立一个平台，让所有餐饮从业者，不论背景，都能公平竞争。”

　　这个想法显然出乎蒋天生的意料。他凝视陈默良久，才缓缓道：“很天真的想法。江湖就是江湖，怎么可能不影响到生意？”

　　“所以才要有人来制定新的规矩。”陈默迎上他的目光，“一个对大家都有利的规矩。”

　　蒋天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品着茶。茶室内的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良久，他放下茶杯，轻声道：“你可以试试。洪兴不会阻止你，但也不会特别帮助你。明白吗？”

　　“明白。”陈默点头，“谢谢蒋先生。”

　　离开洪兴堂口，陈默长舒一口气。虽然没能获得洪兴的明确支持，但至少得到了不干涉的承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回到旺角，还没进店，他就察觉到了异常——店外围了不少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他快步走上前。

　　一个熟客看到他，急忙道：“默哥！你可回来了！店里来了几个卫生署的人，说要检查！”

　　陈默心中一沉，立刻明白这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从容走进店内。

　　三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检查厨房，领头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子，表情严肃。

　　“请问有什么事吗？”陈默上前问道。

　　女子转过头，亮出证件：“卫生署例行检查。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这里卫生不达标。”

　　小结巴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他们明显是来找茬的！一来就直接去厨房，肯定是有人指使的！”

　　陈默示意她稍安勿躁，对检查人员说：“请随意检查，我们全力配合。”

　　半小时后，检查结束。让那几个工作人员失望的是，他们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陈默对卫生的要求近乎苛刻，所有环节都严格按照标准执行。

　　“检查完了？我们可以继续营业了吗？”陈默平静地问。

　　领队女子表情尴尬，勉强点头：“暂时没有发现问题，不过...”

　　她的话被店外一阵骚动打断。乌鸦带着十几个马仔大步走进来，脸色阴沉。

　　“谁敢来找茬？”他环视店内，目光最终落在检查人员身上，“卫生署？谁派你们来的？”

　　那几人显然认出了乌鸦，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乌、乌鸦哥，我们只是例行公事...”领队女子结结巴巴地解释。

　　乌鸦冷笑一声，对身后的飞仔明使了个眼色。飞仔明立刻上前，低声道：“是司徒浩南搞的鬼。他看不惯我们和洪兴的人合作。”

　　司徒浩南，东星五虎中的智囊，以足智多谋着称。陈默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东星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告诉司徒，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乌鸦冷冷地说，“我乌鸦接着！”

　　等检查人员灰溜溜地离开，乌鸦才转向陈默：“看到了？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

　　“我明白。”陈默点头，“谢谢乌鸦哥解围。”

　　“不必谢我。”乌鸦点燃一支烟，“你现在是我的摇钱树，谁动你，就是动我的钱。”

　　他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锐利：“不过，要是让我发现你暗中搞鬼...”

　　“乌鸦哥放心。”陈默坦然与他对视，“我陈默做事，向来光明正大。”

　　乌鸦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有意思。真他妈有意思！”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

　　“下周东星开堂会，你也来。”

　　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东星堂会，只有核心成员才能参加。乌鸦这个邀请，意义非凡。

　　等乌鸦走远，小结巴才小声问：“你去吗？”

　　陈默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眼神深邃：

　　“去，为什么不去？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夜色渐深，旺角的霓虹灯次第亮起。陈默站在店门口，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已有计较。

　　江湖这场大戏，他不仅要参与，还要成为主角。

　　而东星堂会，将是他的下一个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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