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幽灵入境！

　　夜，死一般沉寂。

　　堂屋里，那一声挂断电话的“咔哒”脆响，像是投入静湖的石子，久久回荡。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电话线那头，跨越千山万水传来的电波声，和一丝属于大上海的铁锈与硝烟味。

　　沈惊鸿端来一杯温水，递给顾野。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微凉的手背。

　　“都安排好了？”

　　她轻声问，嗓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有棋手落子后的那种沉静。

　　顾野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喉结剧烈滚动，像一头即将扑杀的猛兽，在饮下最后一口战前的水。

　　“砰！”

　　搪瓷杯被重重顿在桌上。

　　顾野咧开嘴，满口白牙在昏黄的灯下，显得格外森然。

　　那股子属于“顾二愣子”的痞气，再次爬回他脸上。

　　“妥了，老杨办事，稳。”

　　他话锋一转，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牢牢锁在沈惊鸿的脸上，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看进自己的骨血里。

　　“现在，该听咱们总参谋长的下一步指示了。”

　　“总参谋长”这个称呼，让沈惊鸿脸颊微微泛起一丝热度，但转瞬即逝。

　　她懂。

　　这不是调情，是认可。

　　是一种可以将后背，完完全全交给对方的，属于战壕里的信任。

　　她拉过一张凳子，在顾野对面坐下。

　　那双眼，清亮，冷静，像两颗寒星。

　　“我们的第一步，你已经替我走了。”

　　“从沪上的金融市场打击陈家，是釜底抽薪，是断其财路，乱其军心。”

　　沈惊鸿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一点。

　　仿佛那粗糙的桌面，就是她的沙盘，就是整个东北的疆域。

　　“但真正的战场，在这里。”

　　“在青阳县。”

　　“青阳县第一纺织厂，是陈家在东北的钱袋子，更是他们的脸面。厂长高建国，采购科长，销售科长，都是陈家养的狗，是三只趴在国营企业身上吸血的巨大蚂蟥。”

　　顾野没说话。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角，姿态懒散。

　　可那双眼倒映着沈惊鸿冷静分析的侧脸，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沈惊鸿继续道：“直接抓人，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就算拔了这几只蚂蟥，也动不了陈家这棵大树。所以……”

　　“我们要换个玩法。”

　　“不是杀了这只下金蛋的鸡，而是让这只鸡，换个主人。”

　　“第一，断粮。”

　　“纺织厂的命脉是棉花。我会让王主任以‘军民共建’的名义，成立‘红旗村农副产品加工厂’。我们有钱，有武装部的官方背景，有解放卡车。我们能以略高于市场的价格，将周边所有公社、所有散户的棉花，全部收到自己手里！届时，高建国除了从我们手里买棉花，将无棉可用！”

　　“第二，堵路。”

　　“纺织厂的销路，我会让‘凤凰代销点’，从青阳县，一路铺到隔壁的安平县、丰收县！我们有武装部仓库里的‘好东西’，有我自己设计的‘新花样’，最重要的是，我们有钱！可以打价格战！我要让所有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都明白，卖我的货，比卖纺织厂的货，挣得多！”

　　顾野嘴角的狗尾巴草，微微颤动了一下。

　　“等他的上下游，都被我们死死攥在手里。”

　　“高建国，就成了个光杆司令。”

　　“到时候，纺织厂是死是活，就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沈惊鸿做完总结，抬起眼，看向顾野，一字一句道：

　　“这个计划，叫‘温水煮青蛙’。”

　　顾野终于没忍住，低沉的笑声从胸膛里滚了出来，震得空气都嗡嗡作响。

　　他一把将沈惊鸿拽进怀里，用下巴粗鲁地蹭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压不住的骄傲。

　　“我媳妇儿，是真他娘的厉害！”

　　他猛地站起身，眼底深处，有火焰在疯狂跳动。

　　“这锅水，老子现在就去给你烧旺它！”

　　“去哪？”沈惊鸿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

　　“县武装部！”

　　顾野咧嘴，煞气腾腾。

　　“这么大的事，必须拉着王主任一起发财！‘军民共建’的报告，老子连夜就逼他写出来！他敢说个不字，我今天就让他知道知道，他办公室那张桌子结不结实！”

　　看着顾野杀气腾???风风火火冲出去的背影，沈惊鸿无奈地摇了摇头。

　　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甜得化不开的弧度。

　　她的男人，永远都是这样。

　　把最复杂的棋局，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掀翻。

　　而她，只需要坐在棋盘后，静静看着。

　　然而，还没等她嘴角的笑意散去。

　　“砰——！”

　　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顾野去而复返，像一阵倒卷回来的龙卷风，脸上的兴奋与狂热被一层阴沉的寒霜所取代。

　　“怎么了？”沈惊鸿心里猛地一紧，站了起来。

　　顾野大步走到她面前，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河底，被硬生生挤出来的。

　　“刚在门口，碰上王主任派来送信的警卫员。”

　　“他从市里连夜开会回来，截获了一份密电。”

　　“京城叶家派来的那个杀手，代号‘幽灵’的……”

　　顾野顿住，抬起眼。

　　那双瞳孔里，是几乎要化为实质的、令人窒息的杀意。

　　“……已经入境了。”

　　沈惊鸿的呼吸，瞬间停滞。

　　“而且，”顾野的声音更冷，冷得像刀锋刮过骨头，“他不是一个人。”

　　“他还带了一支……”

　　顾野盯着她，一字一顿。

　　“……‘问候小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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