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不能下乡

　　量子悬浮车碾过秦家村村口那片泛着淡蓝色荧光的苔藓地时，整个村落的能量感应系统都炸了锅。午后的星际阳光透过大气层过滤成柔和的紫罗兰色，两辆银灰色的悬浮车像被拉长的水滴，悄无声息地滑进村落中央的广场，车身上流转的星舰级防护光盾在老旧的机械民居间投下粼粼光斑。

　　秦淮茹倚在自家门框上检修机械臂的轴承，金属指节刚拧下第三颗能量螺丝，眼角的光学传感器就捕捉到了那抹不属于乡野的冷光。她的钛合金脖颈咔嗒转动180度，胸腔里的扩音器发出电流般的惊呼：“那是星际工厂的徽记！杨卫国厂长的专车——”

　　话音未落，秦家老宅的合金门就被撞开了。秦父的机械腿在门槛上磕出火星，他身后跟着三个同样穿着检修服的儿子，四人眼眶里的全息投影屏同时亮起，银河般的数据流在瞳孔里翻涌——那是星际公民见到高阶权限者时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真的是杨厂长……”秦钟举着刚修复的机械手掌，掌心还沾着冷却剂的白雾，“他手腕上那枚星轨徽章，至少是SSS级权限才能佩戴。”

　　广场上的议论声像被按下了放大键。穿补丁能量服的村民们纷纷启动肩甲上的身份识别器，淡绿色的全息屏在人群上方织成一片光网。有人的传感器因为年久失修发出刺啦杂音，还有小孩踮着机械脚尖去够父亲肩头的投影，却被冰凉的合金臂拦了下来。

　　“去村部看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像被磁场牵引的铁屑，纷纷朝着广场尽头那栋蓝顶白墙的建筑涌去。

　　村部会议室的合金门几乎是被撞开的。陈书记的机械嗓门比平时拔高了三个分贝，胸腔里的扩音器因为过载发出嗡鸣：“杨卫国！你们星际工厂这是要抢人？！”

　　他面前的长桌旁，杨卫国正慢条斯理地调试着腕间的全息投影仪。银灰色的西装外套上没有一丝褶皱，与这间飘着机油味的会议室格格不入。听到这话，他抬起嵌着星轨徽章的手腕，淡蓝色的全息屏突然在半空展开，“星际轧钢厂借调令”七个烫金大字悬浮在众人眼前。

　　“陈书记，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杨卫国的机械声带经过顶级调音，连带着不满都显得彬彬有礼，“陈建军博士是我们厂的技术顾问，现在工厂生产线升级，急需他回去主持项目。”

　　“借调？我看是明抢！”张予扬“啪”地一声将量子终端拍在桌上，终端屏幕震得嗡嗡作响。他刚从星际协和医院赶来，白大褂的下摆还沾着星港的尘埃，“陈总长的主职在协和，上个月刚提交了神经机械修复课题，你们凭什么说调走就调走？”

　　他说着调出自己的权限界面，陈建军的任职信息在全息屏上滚动播放：“看见没？星际医学博士、协和医院神经科总长，哪一条写着归你们工厂管？”

　　“那这是什么？”秦钟突然挤到桌前，机械手掌在空中虚虚一握，一份折叠的全息文件便从他袖中滑出。文件在空中展开，烫金的校徽在顶端闪闪发亮——那是星际医科大的学位证书，证书持有者一栏赫然写着陈建军的名字。

　　“陈博士还是我们医科大的客座讲师。”秦钟的机械指节点着证书上的授课时间表，“下周就要给研究生上神经伦理学，你们谁也别想让他失约。”

　　会议室里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半空那片交错的全息屏上，陈建军的头衔像走马灯似的轮转：星际医学博士、协和医院神经科总长、星际轧钢厂技术顾问、医科大客座讲师……最后定格在李新民突然甩出的任命书上。

　　“都别争了。”李新民的机械手环投射出的全息屏泛着冷光，“上个月星际政务部刚下的文件，陈建军已经被任命为我们科的科长，主抓星际医疗资源调配。从行政级别来说，你们谁也没权力调动他。”

　　这番话像投入油锅的冷水，瞬间激起更大的波澜。村民们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机械脚掌踩在地板上发出细碎的咔嗒声。有人下意识启动了量子遁走模式，后腰的推进器喷出微弱的气流，却被身旁的人按住了肩膀——这种级别的争执，哪里是他们能掺和的。

　　陈书记突然一拍桌子，合金桌面被拍出个浅坑。他调出村部的最高权限，一份盖着红色星章的文件在半空展开：“我不管你们谁的权限高！陈建军现在在我们秦家村搞星际医疗试点，这份合作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他得留到试点结束！”

　　“试点？”杨卫国轻嗤一声，手腕轻转调出另一份全息文件，“星际工厂给陈博士预留了副部长职位，负责整个猎户座旋臂的生产线医疗保障。一个村的试点，比得上整个旋臂的医疗网络？”

　　“副部长算什么？”张予扬立刻将自己的终端推到前面，屏幕上的晋升方案还带着协和医院的金边，“我们给的是部长衔，主管全星际的神经机械修复项目，办公室就在中央星塔顶层。”

　　“你们都别吵了！”陈书记的机械嗓门突然嘶哑，他调出的全息屏上，县医院的徽章正在闪烁，“县医院刚发来任命，让陈建军担任星际医疗部副院长，主管基层医疗网络建设。你们那些高楼大厦，有我们这儿需要他吗？”

　　会议室里的争执声突然停了。所有人都盯着半空那些交错的全息文件，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的权限代码，看到那个此刻正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就在这时，墙角的通讯器突然亮了。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展开，陈建军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他的白大褂袖口沾着消毒水的痕迹，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光学眼镜——那是他拒绝更换神经接口后，坚持使用的“落后玩意儿”。

　　“都围着村部做什么？”他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三号诊疗室还有三个病人等着做机械义肢调试，你们谁有空来搭把手？”

　　全息投影里，能看到他身后的诊疗室。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着星际标准时间，旁边的金属架上摆着七零八落的工具，最底层还放着半盒没吃完的营养膏——那是他下乡时带的“干粮”。

　　杨卫国的机械瞳孔突然泛起银河般的波纹。他腕间的终端悄悄弹出一条消息，是工厂发来的绩效报表，红色的下降箭头刺得人眼睛发疼。可当他看到投影里陈建军正低头给一个老人调试机械手指，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时，突然觉得那些冰冷的数字也没那么重要了。

　　“让他……先把诊疗做完吧。”杨卫国关掉了自己的全息屏，星轨徽章在袖口闪了闪，“生产线的事，晚点再说。”

　　张予扬也收起了自己的晋升方案。他想起上周在协和医院，陈建军为了抢救一个机械体排斥症患者，连续七十二小时没合眼，最后直接累倒在手术台旁。那时他眼里的光，可比中央星塔的灯光亮多了。

　　“神经课题可以暂缓。”他拿起桌上的量子医疗箱，“我带了最新的修复液，正好给他搭把手。”

　　陈书记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众人，突然笑了。他的机械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弧度，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早这样不就好了？建军这孩子，最见不得病人等着。”

　　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时，阳光正斜斜地照在走廊上。杨卫国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张予扬的白大褂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摆动，李新民和秦钟跟在后面讨论着神经修复的技术细节，谁也没再提调走的事。

　　诊疗室里，陈建军刚给老人调试完机械手指。老人颤巍巍地抬起手，合金指节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试着蜷了蜷手指，突然老泪纵横——这是他瘫痪五年来，第一次能自主控制自己的手。

　　“陈博士，您真是……”老人哽咽着说不出话。

　　陈建军笑了笑，转身去拿消毒棉。手腕上的量子戒指突然闪烁起来，一枚“星际医学传奇”的全息徽章在指尖亮起，却被他随手按灭了。

　　他知道，这场关于他去向的争执迟早还会再来。星际工厂的生产线、协和医院的课题、县医院的试点……这些都像星轨一样在他生命里交织。但此刻看着老人眼里的光，他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权限、职位，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窗外的紫罗兰色阳光落在诊疗台上，映着散落的工具和半盒营养膏。陈建军拿起下一份病历，指尖划过患者的名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南门二星系的挑战还在等着他，第五星际维度的奥秘也尚未揭开。但在此之前，他想先守好眼前这片土地——守着这些会为了一个机械手指而热泪盈眶的人，守着这份藏在机油味和消毒水味里的、属于他的星际幸福。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杨卫国和张予扬的争吵声隐约可闻，却不再带着剑拔弩张的火药味。陈建军抬头朝门口望去，正好对上他们探进来的脑袋，突然觉得这场“星际抢人风波”，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他们都还记着，他首先是个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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