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得寸进尺

　　一月时光，如白驹过隙。

　　绝情峰上的气氛，在凤亦安返回凤氏后，变得愈发微妙难言。失忆的未恙非但没有因时间流逝而收敛，反而在无人“监管”（特指凤亦安）的情况下，将对师尊谢墨微那份偏执的依恋，演化成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得寸进尺的举动。

　　他忘了规矩，忘了敬畏，只记得眼前这个清冷如月、令他魂牵梦萦的人，是他唯一想靠近、想触碰的存在。他的行为愈发大胆，带着一种失忆者特有的、理直气壮的纯粹与……“无辜”的侵略性。

　　谢墨微极度不习惯。

　　以往，弟子们对他敬畏有加，无人敢近身三尺之内。如今，未恙却总能找到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靠近。

　　最常见的是——“师尊，您的头发乱了。”

　　每当谢墨微于静室打坐、于亭中抚琴、甚至只是立于峰顶观云时，未恙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语气认真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不等谢墨微反应，那微凉的手指便会轻轻拂上他银白如霜、一丝不苟的长发，小心翼翼地梳理着根本不存在的凌乱。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耳廓或颈侧，带来一阵细微却令人难以忽视的颤栗。

　　谢墨微起初冷声斥退，未恙便会垂下眼，神情失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肯离去，只固执地站在一旁，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无声地望着他，直到谢墨微周身寒气更盛，却又无可奈何地默许了他的下一次“梳理”。

　　更甚者，是那些“不经意”的触碰。

　　并肩而行时，未恙的手臂总会“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递送茶盏时，指尖会“无意”划过他的手背；甚至有一次，在穿过一道回廊时，未恙因“脚下不稳”，整个人撞向他身侧，手掌竟直接按在了他的腰侧！那瞬间的触感温热而清晰，隔着薄薄的衣料，几乎能感受到少年掌心的纹路。

　　谢墨微当时浑身骤然僵住，浅琉璃色的眸子瞬间结冰，猛地拂袖震开他，厉声道：“放肆！”

　　未恙被震得踉跄一步，站稳后，却只是揉了揉手腕，抬起脸，眼神依旧清澈，甚至还带着一丝困惑和委屈，小声嘟囔：“弟子不是故意的……师尊，您没事吧？” 那神情，仿佛刚才被冒犯的人是他自己。

　　谢墨微看着他那副全然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反过来关心自己的模样，一腔冰冷的怒火竟无处发泄，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压抑的冷哼，拂袖而去。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斥责，对方听不懂，反而显得自己小题大做；默许，又绝无可能。这种无处着力的感觉，让他心烦意乱。

　　而这一切的顶点，发生在绝情峰三年一度的内部小宴之后。

　　宴会本为促进峰内弟子交流，气氛融洽。未恙因失忆，与大多同门并不熟络，只安静地坐在谢墨微下首。或许是因为氛围使然，或许是因为心中积压的莫名情绪，他不知不觉间饮多了几杯灵酒。

　　宴席散场时，未恙已是面颊绯红，眼神迷离，脚步虚浮。谢墨微蹙眉，终究无法放任不管，亲自将他送回清心崖洞府。

　　洞府内，未恙瘫软在榻上，呼吸间带着酒气，却仍睁着一双水汽氤氲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准备离开的谢墨微，含糊道：“师尊……别走……”

　　谢墨微脚步未停，冷声道：“好生歇息。” 他打算去煮碗醒酒汤。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

　　榻上的未恙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坐起身，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竟让一时不察的谢墨微被带得一个趔趄！

　　下一瞬，天旋地转！

　　谢墨微只觉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传来，他近日因未恙之事确实有些心神困乏，竟一时未能稳住身形，猝不及防之下，被未恙猛地拽倒——竟是直接跌坐到了未恙的腿上！

　　未恙的另一只手顺势环住了他的腰，将他牢牢箍住！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呼吸瞬间逼近！

　　谢墨微大脑一片空白，浅琉璃色的眸子因震惊而微微睁大。他完全没料到会发生如此荒谬绝伦的一幕！

　　未恙迷离的双眼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浓烈的、不加掩饰的痴迷与渴望。他盯着谢墨微因惊愕而微张的薄唇，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毫无征兆地、猛地仰头，吻了上去！

　　唇上传来温热、柔软、带着酒香的触感！

　　谢墨微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仿佛连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他只能感受到那放肆的、青涩却炽热的唇瓣紧贴着自己，以及腰间那箍得死紧的手臂。

　　足足过了三息，谢墨微才猛地反应过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怒、羞耻、难以置信的滔天怒火轰然炸开！

　　他周身灵力瞬间爆发，狠狠将未恙震开！

　　“无耻……之徒！”

　　谢墨微猛地站起身，气息紊乱，霜白的道袍因方才的拉扯略显凌乱，一向冰封的俊脸上，竟罕见地浮起一丝极淡的、因极度愤怒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窘迫而产生的薄红。他指着被震倒在榻上、眼神依旧迷蒙的未恙，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因盛怒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再也无法忍受，甚至顾不上什么醒酒汤，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出了洞府，化作一道流光瞬息消失，只留下满室冰冷的余韵和浓郁的酒气。

　　自那日后，绝情峰主谢墨微，开始了明显的、处处躲避未恙的日子。他不再于亭中抚琴，不再于峰顶静立，甚至减少了出现在公共区域的次数。若不得已遇见，未恙刚露出想靠近的苗头，谢墨微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随即便会瞬移离开，不留丝毫余地。

　　那晚的触感，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平静面对这个胆大包天、行为悖逆的弟子。

　　然而，更让谢墨微气结的是，未恙对此似乎……毫无愧意。

　　他被师尊躲避，初始有些茫然，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他依旧会去谢墨微可能出现的地方“偶遇”，依旧会用那种清澈又执着的目光追寻师尊的身影，仿佛那夜那个惊世骇俗的强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甚至理所当然的小事。在他的认知里，亲近师尊、表达喜爱，是天经地义的行为，师尊的躲避，反而让他有些委屈和不解。

　　绝情峰的冰封世界，因一个失忆弟子悖逆而纯粹的执念，彻底乱了套。

　　而远在晋阳的凤亦安对此一无所知。若他知晓自己心中奉若神明的师尊，竟被师弟以如此“大逆不道”的方式轻薄了，只怕会当场拔剑，清理门户的心都有了！

　　谢墨微独坐于寒玉殿深处，殿门紧闭。他试图凝神静气，但指尖触及唇瓣，那夜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再次浮现……

　　他猛地睁开眼，浅琉璃色的眸中寒冰炸裂，却又深处，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捕捉的、极其细微的紊乱。

　　这逆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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