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凤亦安的试探

　　绝情峰的日子，因谢墨微那句冰冷的“不再收徒”宣告，陷入了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古怪的僵持。仙尊大人一如既往地神龙见首不见尾，整日待在寒玉殿深处，仿佛外界一切与他无关。而峰上的“常住人口”，便只剩下两位相看两相厌、还得硬凑在一起的“师兄”与“暂住客”。

　　这日午后，阳光难得驱散了些许峰顶的寒意，透过稀疏的云层，在积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容穆正蹲在自己那间偏僻小院的石阶上，拿着一根小树枝，百无聊赖地戳着地上忙碌搬家的蚂蚁队伍，嘴里还念念有词：“左边，左边！哎呦笨死了，撞石头上了吧！就这智商还搬家？早晚被鸟吃了……”

　　他如今容貌恢复得七七八八，穿着干净的青色弟子服，蹲在那里的侧影，倒真有几分清秀少年的模样，如果忽略他此刻极其不雅观的姿势和对着蚂蚁评头论足的行为的话。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紫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口。正是凤亦安。

　　他今日似乎特意收拾过，紫袍熨帖，墨发束得一丝不苟，俊美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大师兄的温和笑容，只是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深处，依旧沉淀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散发着淡淡的甜香气。

　　“容穆师弟。”凤亦安开口，声音清朗温和，如同春风拂面。

　　容穆（玫王）手一抖，小树枝差点戳到自己。他抬起头，看到凤亦安那张俊脸和那副无懈可击的“好师兄”表情，心里立刻拉响了十级警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脸上却瞬间堆起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丢掉树枝，拍拍屁股站起来：

　　“哎呀！是凤师兄啊！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我这地方小，你别嫌弃！” 他热情得有些夸张，仿佛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凤亦安从善如流地走进小院，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简陋的院落，然后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微笑道：“听闻师弟前些时日身体不适，今日得空，特来看看。顺便带了些厨房新做的点心，师弟尝尝可合口味？”

　　点心？容穆眼睛一亮，但立刻又警惕起来。这家伙会这么好心？他凑过去，鼻子嗅了嗅，确实是香甜诱人。他嘿嘿一笑，也不客气，直接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造型精巧、灵气盎然的糕点和一壶灵茶。

　　“谢谢师兄！师兄你真是个大好人！” 容穆抓起一块淡紫色的芙蓉糕就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夸赞，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嗯！好吃！比西楼……呃，比我们金城最好的点心铺子做的还好吃！”

　　凤亦安看着他狼吞虎咽、毫无形象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笑容不变，顺势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师弟喜欢便好。说起来，还不知师弟家乡是何处？为何会来到绝情峰这等清苦之地暂住？”

　　来了！正题来了！玫王心中冷笑，就知道这厮是来探底的。他用力咽下嘴里的糕点，又灌了一口灵茶，然后抹了抹嘴，露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开始他的表演：

　　“唉，师兄你是不知道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小脸垮了下来，“我家在金城，本来也是个体面人家……可惜啊，家道中落，爹娘去的早，就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后来……后来我又不小心得罪了人，被人追杀，差点就死了！幸亏遇到了仙尊！”

　　他眨巴着大眼睛，努力挤出两滴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带着哭腔：“仙尊他老人家心善啊！看我可怜，就把我救了下来。可我无家可归了，仙尊就说，让我暂时在峰上住着，好歹有口饭吃……呜呜，仙尊真是活菩萨！” 说着，还用力擤了把鼻涕，作势要往袖子上擦。

　　凤亦安：“……” 他默默递过去一方干净的素白手帕。

　　“谢谢师兄！” 容穆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脸，继续编，“师兄你是不知道，我刚来的时候可惨了！又饿又冷，身上还有伤，要不是仙尊收留，我早就……呜呜……” 他越说越起劲，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身世凄惨、纯真无邪、对仙尊感恩戴德的小可怜。

　　凤亦安听着他漏洞百出的说辞，面上依旧温和，心中却疑虑更深。金城容家？他似乎有些印象，确实是个世家，但“家道中落”、“被人追杀”这些，听起来就像是街头说书先生编的故事。尤其是“仙尊心善”这个说法……凤亦安觉得，这大概是他今年听过最冷的笑话。

　　他不动声色，继续试探：“原来如此。师弟受苦了。不过，绝情峰清规戒律甚严，灵气也偏寒冽，师弟住着可还习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说。”

　　“习惯！太习惯了！” 容穆一拍大腿，眉飞色舞，“这儿多好啊！安静！没人打扰！而且仙尊他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人可好了！从来不骂我！比我们金城那些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的教书先生强多了！”

　　凤亦安：“……” 他想象了一下师尊“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觉得有点惊悚。他努力维持着笑容：“师尊他……确实待人宽和。只是师弟平日都做些什么？修炼可还顺利？”

　　“修炼？” 容穆一脸茫然，随即摆摆手，“我哪会修炼啊！我就是个凡人！平时就……就晒晒太阳，捉捉虫子，哦对了！我还帮仙尊照顾他后院那些花花草草呢！”

　　“照顾花草？” 凤亦安挑眉。他怎么不知道师尊何时有这等雅兴了？还让一个“凡人”去照顾？

　　“对啊！” 容穆一脸自豪，“仙尊后院长了几株特别漂亮的紫色小花，我天天给它们浇水！就是前两天不小心浇多了，好像有点蔫了……不过没关系！我相信它们会坚强的！”

　　凤亦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后院方向，依稀记得那里似乎长着几株极为珍稀、需要特定灵力滋养的“凝神紫萱”……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师弟……还真是……热心肠。” 凤亦安勉强夸了一句，决定换个方向，“师弟与师尊似乎颇为……投缘？”

　　“投缘！必须投缘！” 容穆用力点头，凑近凤亦安，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师兄我告诉你个秘密！我觉得仙尊他……可能特别喜欢我！”

　　凤亦安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哦？何以见得？”

　　“你看啊！” 容穆掰着手指头数，“仙尊救了我，收留了我，还不赶我走！上次打雷，我害怕，跑去他殿里，他都没把我扔出来！这不是喜欢是什么？我觉得吧，仙尊就是面冷心热，不好意思说！说不定他心里早就想收我当徒弟了，就是碍于之前说过的话，不好意思反悔！”

　　凤亦安看着容穆那副“我早已看透一切”的得意表情，彻底无语了。他觉得跟这个“师弟”交流，比跟魔尊打一架还累。这孩子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结束这场毫无收获、反而让自己心累的试探。他站起身，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师弟有此想法，甚好。不过师尊心意，非我等可以妄加揣测。师弟且安心住着，若有闲暇，亦可读些修身养性的典籍。师兄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便先告辞了。”

　　“师兄这就走啊？” 容穆一脸“不舍”，抓起食盒里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谢谢师兄的点心！下次再来啊！”

　　凤亦安看着他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以及石桌上瞬间空了的食盒，嘴角最后一丝笑容也维持不住了。他点了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他倍感无力的小院。

　　走出院门，凤亦安回头看了一眼又蹲回去戳蚂蚁的容穆，眉头深深蹙起。

　　此人，要么是真傻到了极致。

　　要么……就是伪装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无论是哪种，都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尤其是，此人还与师尊有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关联。

　　看来，得换个方式，好好查一查这个“容穆”的底细了。凤亦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而小院内，容穆看着凤亦安消失的方向，脸上的傻笑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嘲讽。

　　想探本王的底？凤亦安，你还嫩了点！

　　不过……这点心味道确实不错。他舔了舔嘴角的碎屑，心想：下次得想办法让他多送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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