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境内景——结果（七）

　　十日之期，转瞬即逝。

　　陨星沉渊秘境上空那永恒的昏黄，仿佛也因这场持续了整整十日的激烈角逐而显得更加深沉压抑。当第十日的晨光勉强穿透云层时，秘境之内，最后一丝法力碰撞的余波、魔物垂死的嘶吼、以及弟子们粗重疲惫的喘息声，终于渐渐平息。

　　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在整个秘境空间内弥漫，那是大比结束、秘境即将关闭的征兆。所有参赛弟子身上的功勋玉牌同时发出柔和的光晕，将他们的身影缓缓包裹，准备传送出秘境。

　　绝情峰队伍集结在一片相对平坦的碎石滩上。凤亦安站在队伍最前方，月白锦袍上沾染了多处污迹和破损，发髻也有些散乱，但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连续十日不眠不休的高强度战斗与指挥，让他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然而那双锐利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灼热的光芒，那是属于胜利者的锐气与即将突破瓶颈的亢奋。他周身的气息比十日前更加浑厚磅礴，隐隐已达元婴期大圆满的极限，只差一个契机，便可叩响化神之门！

　　他的目光扫过身后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的师弟师妹们，最后落在队伍边缘那个沉默的身影上——未恙。

　　未恙依旧是那副低调的模样，衣着相对整洁，气息平稳，似乎这十日的厮杀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他微微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其中情绪。唯有谢墨微这等修为通天、且对他格外关注之人，才能隐约感知到，这少年体内那股被极力压制、却依旧如暗流般汹涌的力量，已然稳稳站在了元婴初期的门槛之上，甚至……根基之扎实，远超寻常元婴初期弟子。只是，那力量深处，似乎缠绕着一丝极淡、却与秘境魔气同源而异质的幽暗气息。

　　“净明……” 高台之上，谢墨微浅琉璃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他的神识远比旁人敏锐，尤其是在未恙身上格外留心。这十日内，未恙的表现可谓“中规中矩”，功勋增长稳定，战斗过程看似充满了各种“运气”和“巧合”，最终位列第三，算是不错的成绩。但谢墨微总能捕捉到一些细微的违和感——某些魔物死得过于“干脆”，某些险境化解得过于“巧妙”。结合此刻感知到的那丝异质气息，一个让他心弦微动的猜测，悄然浮现心头。“这孩子……倒是有些急智。只是这路子，似乎……走偏了些。” 他心中轻叹，并无太多苛责，反而升起一丝了然与……不易察觉的纵容。“罢了，能护住自身，夺得名次，便算他有本事。只要不惹出大乱子，不走那彻底沉沦的邪路，些许非常手段……或许也是他的缘法。” 他想起未恙的身世与心性，那份深藏的戾气与求生欲，走上偏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不触及底线，不暴露于人前，他这个做师尊的，倒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这时，悬浮于两座观礼台正中的巨大光幕上，灵光暴涨，最终的个人功勋排名，伴随着恢弘的仙音，清晰地显现出来：

　　第一名：凤亦安（绝情峰）

　　第二名：初陨（初氏）

　　第三名：未恙（绝情峰）

　　第四名：千灵儿（千氏）

　　第五名：白景明（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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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一出，观礼台上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凤师侄果然不负众望，再度夺魁！”

　　“初陨师侄亦是了得，紧追其后！”

　　“绝情峰今年竟是双星并耀，包揽一、三名！”

　　“那未恙师侄，入门不久便能跻身三甲，看来汐南仙尊又收得一位高徒啊！”

　　凤氏宗主凤无咎抚须微笑，眼中难掩欣慰与自豪。初氏宗主初妍昭神色平静，对这个结果似乎并无意外，只是看向光幕上凤亦安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锐芒。其女西之仙尊初凝，端坐其身侧，目光扫过排名，在“凤亦安”三字上停留片刻，清冷的眸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意味，似是欣赏，又似不甘。

　　莫听禅作为主办方，立刻笑容满面地站起身，声音传遍全场：“秘境斩魔大比，至此圆满结束！恭喜绝情峰凤亦安师侄勇夺魁首！恭喜初氏初陨师侄荣获榜眼！恭喜绝情峰未恙师侄摘得探花！亦恭喜所有坚持到最后的弟子，你们皆是宗门栋梁！”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谢墨微所在的方向，笑容更盛：“依照‘问道盘’规则，南之仙尊谢墨微，于凤亦安、未恙二位弟子身上皆下注，且凤亦安师侄最终夺魁，符合‘双注夺魁，三倍奉还’之例！请仙尊查收！”

　　说罢，他袖袍一拂，一道由精纯灵气凝聚而成、散发着晶莹光泽的灵石流，如同小型瀑布般，精准地飞向谢墨微面前，数量正是他下注本金（九百上品灵石）的三倍——两千七百上品灵石！

　　谢墨微面色平静，袖袍微动，便将这笔巨款收入囊中。然而，他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这笔灵石，或许能暂缓他近期的窘迫，但比起对弟子状况的关切，这点收获显得微不足道。他甚至能感觉到，身旁师尊君望尘投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温和的赞许。

　　“晚钰，恭喜。”君望尘温声传音。

　　“谢师尊。”谢墨微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柔和地落在光幕上未恙的名字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北之仙尊晓云旌凑过来，用肩膀撞了一下谢墨微，传音笑道：“行啊晚钰！闷声发大财！今年可算让你捞着一次！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小徒弟可以啊，不声不响就搞了个第三！有点东西！” 他语气戏谑，却带着真诚的祝贺。

　　东之仙尊昭泞也投来温和的目光，微微颔首示意。西之仙尊初凝则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在她目光扫过谢墨微时，那审视的意味似乎更浓了些。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由白辞寒和莫听禅共同主持，依据排名向各宗分发早已准备好的奖励——珍稀丹药、功法秘籍、神兵利器、天材地宝等等。凤亦安作为魁首，所得自然最为丰厚，引得无数羡慕目光。未恙作为第三名，奖励亦是不菲。

　　颁奖之时，凤亦安昂首挺胸，从容受赏，风采卓然，尽显绝情峰首席弟子的气度。而未恙则依旧低调，恭敬行礼，接过奖励，便默默退到一旁，仿佛那令人艳羡的荣誉与他无关，这份沉静，反而让一些有心人更加留意。

　　初陨领取第二名的奖励时，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与凤亦安目光交汇的刹那，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他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完全服气，将凤亦安视为了必须超越的目标。

　　待所有奖励发放完毕，莫听禅宣布大比正式落幕。各宗弟子在领队长老的带领下，开始有序撤离秘境入口区域，准备返回各自宗门。

　　绝情峰弟子聚集在凤亦安和未恙身边，气氛热烈，纷纷向大师兄和小师弟道贺。凤亦安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应对着师弟师妹们的热情，但目光偶尔掠过未恙时，深处依旧带着一丝难以化解的复杂。这十日的竞争，未恙那种看似无害实则总能“恰到好处”分走功勋的方式，依旧让他如鲠在喉。

　　未恙则只是淡淡回应着众人的祝贺，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怒。他的目光，似乎穿过喧闹的人群，望向了高台之上，那道霜白色的孤绝身影。

　　谢墨微也正看着他。

　　师徒二人的目光，在喧嚣的空气中短暂相接。谢墨微看到的，是一双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眸子，深处却仿佛藏着难以言说的东西。而未恙看到的，则是师尊那双浅琉璃色眸子里，一如既往的清冷，但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和？

　　“净安，回峰之后，好生调息。你气息略有浮动，莫要贪功冒进。” 谢墨微的传音，清冷依旧，却并无质问，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未恙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恭敬地传音回道：“是，师尊。弟子谨记。” 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师尊……没有质问？只是关心他的气息？难道……师尊并未察觉？还是说……察觉了，却选择了……默许？

　　大比尘埃落定，荣誉与奖励各有归属。然而，对于绝情峰而言，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或者说，进入了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

　　谢墨微转身，对君望尘躬身一礼：“师尊，弟子先行告退，需带他们回峰整顿。”

　　君望尘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似能洞悉一切，温声道：“去吧。孩子们各有缘法，顺其自然便好。”

　　“弟子明白。”谢墨微再次一礼，随即化作一道冰蓝遁光，落入下方绝情峰弟子阵营中。

　　“回峰。”

　　他声音清冷，不容置疑。旋即，一道宏大的冰蓝剑光卷起所有绝情峰弟子，冲天而起，撕裂云层，朝着北方绝情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遁光之中，凤亦安闭目调息，巩固着濒临突破的修为。未恙静立一旁，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云海，眼神幽深难测，心中却因师尊那句看似平常的关切，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谢墨微负手立于剑光最前端，衣袂翻飞，背影孤绝。腰间青幽剑散发着幽幽寒芒。他面色平静，浅琉璃色的眸子望着前方无垠云海，心中澄澈。“凌儿，净安……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为师能做的，便是在你们行差踏错时，将你们拉回正轨；在你们需要时，为你们挡下风雨。至于其他……好自为之。”

　　第十日，大比结束，荣耀加身。绝情峰的上空，风雪依旧，但那份深藏于冰冷之下的守护，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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