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江南码头的“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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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七的午时,江南码头被晒得发白的青石板蒸腾着咸腥水汽。萧砚攥着缰绳,望着码头上林立的桅杆——那些船帆像被风吹皱的绸缎,层层叠叠遮住了半片天,桅杆上的铜铃随着江风叮当作响,混着脚夫们此起彼伏的号子声,活脱脱一幅《江帆楼阁图》。“世子爷,前边就是惠民粥棚了。”谢云压低声音,指了指码头东侧的竹棚。棚顶飘着面褪色的杏黄旗,十几个灾民捧着粗陶碗排成长龙,热气腾腾的粥香混着焦米味扑面而来。
萧砚翻身下马,刚要往粥棚走,忽听人群里传来脆生生的童声:“世子爷!”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从竹棚里窜出来,拽住他的衣角——是李狗剩的儿子小石头。孩子手里攥着个海鸟风筝,竹骨糊着粗麻布,翅膀上歪歪扭扭画着深蓝色的海浪。
“小石头,你爹呢?”萧砚蹲下身,摸了摸他沾满粥渍的小脸。
“爹去修河堤了!”小石头把风筝往他怀里塞,“爹说海鸟能引路,给世子爷!”
萧砚接过风筝,发现风筝尾翼上系着根红绳,绳头打着个死结——正是当年母亲绣帕子常用的“平安结”。他心里一动,抬头看向粥棚,却见苏二娘正掀开竹帘走出来。
苏二娘今日穿了件靛蓝粗布衫,鬓边别着朵野菊花,手里端着个缺了口的陶盆。见萧砚,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世子爷,您可来了!”说着往他手里塞了块桂花糕,“这是小石头非要留的,说您爱吃。”
萧砚咬了口桂花糕,甜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艾草味——是苏二娘特意掺的,防蚊虫的偏方。他压低声音问:“码头暗仓的事……”
“嘘——”苏二娘往东边仓库努了努嘴,“掌柜的刚往那边运了三车‘空箱子’。”她说话时,指尖悄悄在萧砚手心里画了个圈,是戏班暗语“危险”的意思。
萧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布庄掌柜正指挥脚夫卸货。那掌柜穿着月白杭绸衫,腰间挂着块和田玉佩,却总往仓库方向瞟。他灵机一动,拽着谢云往布庄走:“走,买两匹蜀锦给皇叔当寿礼。”
谢云会意,假装看船,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布庄里堆满了绫罗绸缎,萧砚随手翻着一匹湖蓝杭缎,忽然提高嗓门:“这料子太素,有没有带金线的?”
掌柜赔着笑迎上来:“有有有,东边仓库刚到了一批江宁云锦,小的这就带您去看。”
萧砚冲谢云使了个眼色,跟着掌柜往东走。经过仓库时,他故意被门槛绊了一下,借机观察周围——仓库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左边那只爪子下压着块青灰色的砖,砖角缺了个小口,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土。
“这砖……”萧砚装作好奇,蹲下身摸了摸。
“咳!”掌柜干咳一声,“码头潮湿,砖容易裂。”他说话时,额角沁出细汗,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玉佩。
萧砚站起身,瞥见石狮子爪子下的砖缝里卡着片极小的木屑,颜色与周围不同。他不动声色地用脚尖踢了踢砖,发现砖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是半片海鸟羽毛,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走吧。”掌柜催促道,“云锦在里边。”
萧砚跟着他进了仓库,却见角落里堆着十几个木箱,箱角都画着极小的海鸟标记。他刚要细看,忽听外面传来“哗啦”一声——是谢云故意碰翻了货担。
“对不住对不住!”谢云的声音传来,“您这绳子太不结实。”
掌柜脸色一变,快步走出去。萧砚趁机掀开箱盖——里面不是云锦,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账册,封皮上赫然写着“东海卫戌年账本”。
他心跳加速,刚要拿账册,忽听外面传来小石头的哭声:“我的风筝!”
萧砚赶紧合上箱子,走出仓库。小石头正抱着断了线的海鸟风筝哭,萧砚捡起风筝,发现尾翼的红绳被割断了。他抬头看向谢云,后者微微摇头——账册暂时不能动,得等天黑。
“别哭,世子爷给你修好。”萧砚把风筝插在布庄门口的竹竿上,“看,这是暗号,丢不了。”他故意提高嗓门,让掌柜听见。
掌柜脸色阴晴不定,赔笑道:“小的这就给您拿云锦。”
萧砚摆摆手:“今日没空,明日再来。”他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对掌柜说,“对了,你这石狮子该擦擦了,爪子下的砖都发霉了。”
掌柜的脸瞬间白了。
离开仓库后,谢云压低声音:“我看见李狗剩了。”
“在哪儿?”萧砚一惊。
“河堤上。”谢云指了指远处,“他刚才往石狮子爪子下塞了东西。”
萧砚摸了摸袖袋里的海鸟羽毛,又看了看布庄门口的风筝。海鸟风筝在风中轻轻晃动,尾翼的红绳像条蜿蜒的红线,指向东边仓库。
“走,去河堤。”他低声道,“小石头的风筝,说不定真是个引路的宝贝。”
两人刚要走,忽听身后传来“叮铃”一声——是苏二娘追上来,往萧砚手里塞了个油纸包:“给大将军的桂花糕,记得喂它。”
萧砚打开油纸包,发现里面除了桂花糕,还有半片碎瓷片,上面画着简略的码头地图,仓库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他抬头看向苏二娘,后者冲他眨了眨眼,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河堤上,李狗剩正弯腰修补裂缝。萧砚走过去,故意踢了块石子:“狗剩叔,这砖怎么和别处不一样?”
李狗剩直起腰,抹了把汗:“这是老砖,比新砖结实。”他说话时,指尖在砖缝里轻轻敲了三下——是萧砚小时候学的摩斯密码,“危险,速离”。
萧砚会意,点点头:“知道了,我明日再来。”他转身时,悄悄捡起李狗剩脚边的碎砖——砖的断面有明显的凿痕,像是被人刻意调换过。
暮色渐浓时,萧砚和谢云蹲在芦苇荡里。仓库方向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惊。
“子时动手。”谢云轻声道,“我探过了,东边仓库有地道。”
萧砚摸了摸怀里的海鸟羽毛,又看了看对岸闪烁的灯火。忽然,一只海鸥从江面掠过,翅膀尖沾着月光,像一把银色的匕首划破夜空。
“小石头的风筝,还在布庄门口吗?”他问。
谢云点头:“在,尾翼的红绳被风吹得飘起来,像条指路的红线。”
萧砚笑了:“那就好,有海鸟引路,不怕找不到暗仓。”
他攥紧了手里的碎砖——这砖,或许就是打开裴党老巢的钥匙。
远处,苏二娘的粥棚还亮着灯,灾民们的鼾声此起彼伏。萧砚望着江面,忽然想起母亲日志里的海鸟标记,想起谢云袖中的桂花糕,想起“大将军”脖子上的铃铛。
江南的夜,从来不是寂静的。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线索,终将在黎明前织成一张大网,将裴党余孽一网打尽。
而这一切,都从一只海鸟风筝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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