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无名神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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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乌镇,水汽氤氲。

  隐居于此的赵太傅早已改名赵三,每日扛着锄头,装作一个地道的农人。

  可这夜的暴雨,却将他从乡野的平静中,狠狠拽回了当年的血色宫闱。

  他梦见了那场漫天大雪。

  他跪在冰冷的雪地里,面前是黑压压的一片孩童。

  他们缺胳膊少腿,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死寂,空洞的眼眶里流出血泪。

  他们伸出仅存的断指,齐齐指向他。

  “你烧了我的庙,为什么不烧我的心?”

  稚嫩的童音汇成一道洪流,瞬间将他淹没。

  赵三猛地从床上弹起,冷汗浸透了里衣。

  窗外雷声滚滚,映得他脸色惨白如纸。

  他喘着粗气,下意识摸向床头,却摸到了一片冰冷坚硬的木头质感。

  他颤抖着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一枚巴掌大小的木偶静静躺在他的枕边。

  那木偶的眉眼,赫然是当年他亲手下令焚毁的织魂祠前,那尊守门童像的模样。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不是在做梦。她……回来了。

  赵三连滚带爬地扑到灶膛边,哆嗦着将那枚木偶扔了进去。

  他划亮火折子,枯柴遇火,噼啪作响,火焰瞬间舔舐上木偶的身体。

  就在火光燃起的那一刻,木偶原本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

  那双用黑漆点出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就那样冷冷地注视着他,任由火焰将自己吞噬,直至化为一滩漆黑的灰烬。

  赵三瘫坐在地,牙齿不住地打颤。

  烧了庙,烧了像,可那颗复仇的心,又该如何焚烧?

  同一时间,数千里外的沧州。

  新任巡抚使萧无咎的队伍,被当地最大的豪族王氏拦住了去路。

  王氏家主端坐于马上,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萧大人,如今龙椅上那位名不正言不顺,天命已乱,这赋税,恕我王氏不能再交了。”

  他身后,是数百名手持农具和刀棍的族人,个个面露凶光。

  萧无咎年轻的脸上不见丝毫怒意,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淡然地挥了挥手,命人将刚刚颁布的《民约十六条》张贴在村口最显眼的石碑上,而后便领着队伍安营扎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王氏家主嗤笑一声,只当这是个没卵用的软蛋书生。

  然而,当夜,怪事发生了。

  整个王家村,上至家主府邸,下至佃户茅屋,所有人家的大门门把手上,都被一圈圈纤细的金线悄无声息地缠绕了起来。

  那金线在月下泛着诡异的光,比蛛丝更细,却比钢索更韧。

  次日清晨,睡眼惺忪的村民推开家门。

  “嘣……”

  一声声清脆的断裂声,仿佛无数琴弦同时崩裂,响彻了整个村庄。

  门开了,金线断了。

  可每一个推门而出的人,都在自家的枕头上,发现了一枚小小的木偶。

  木偶的样式各不相同,有的是扛着锄头的农夫,有的是捻着纺锤的织女,但无一例外,所有木偶的眉心,都用金漆点上了一点殷红的标记。

  王氏家主看着枕边那个与自己面容酷似的员外郎木偶,眉心那点金漆,宛如一滴干涸的血。

  他想起昨夜那坚不可摧的金线,若是缠绕在脖子上……

  半个时辰后,满载着赋税的粮车,恭恭敬敬地停在了萧无咎的营帐之前。

  自此,沧州再无人敢抗令。

  北境,雁门关。

  察访司统领韩昭一身玄色劲装,按着腰间的佩刀,冷冷看着面前那座拔地而起的七层石塔。

  守关将军李莽一脸桀骜,抱着臂冷笑:“韩大人,这不过是末将为镇压妖邪所建的镇妖塔,您也要管?”

  韩昭的目光越过他,望向塔内那些被铁链锁住、形容枯槁的流浪艺人。

  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左手小指上,曾有佩戴尾戒的痕迹。

  这是当年谢氏亲族的标志。

  “谢氏余党?”韩昭的声音冷得像冰,“李将军,你好大的胆子。”

  她懒得废话,直接下令:“拆。”

  李莽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变得怨毒而诡异:“韩昭,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拆了塔,等她来找你的时候,可别后悔。”

  他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轰……”

  塔基轰然开裂,数十根比发丝还细的金线如活物般从裂缝中激射而出,瞬间穿透了李莽的四肢,将他死死钉在了身后的石柱上!

  鲜血顺着金线汩汩流淌,李莽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那座石塔。

  塔顶悬挂的铜铃,在无风的戈壁上疯狂摇晃,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伴随着铃声,一阵阵孩童的合唱,幽幽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红裙走,金线流……”

  “欠命的,都要回头……”

  韩昭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京城,一间潮湿破败的陋室里。

  云娘躺在床上,生命的气息已如风中残烛。

  她曾是宫中最出色的绣娘,也是当年亲手为谢扶光缝制襁褓的人。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点燃了床头早已准备好的一炷香。

  那香不是寻常的檀香,而是用织魂草的粉末所制。

  “阿织……阿织……”她枯瘦的手伸向半空,浑浊的眼中满是眷恋,“娘……要走了。”

  香烟袅袅升起,没有像往常一样散开,反而诡异地在空中凝成了一只纤细的手指。

  那根由青烟组成的手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轻轻地,抚过她满是皱纹的额头。

  云娘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脸上露出一抹安详的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邻居推开门,发现她早已没了呼吸,手中却紧紧攥着一小块褪了色的红布。

  而在更遥远的北疆长城。

  一名值夜的哨兵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

  他看见,在一段饱经风霜的城墙砖缝中,竟有无数金色的丝线正缓缓渗出,在月光下交织、编织。

  很快,那些金丝竟编织成了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旗帜上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只有旗帜的正中央,烙印着一个夺目耀眼的金色印记。

  哨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去上报。

  可等将军亲自赶来查看时,那面金丝旗帜却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自那日起,所有戍边的将士,夜夜都会在梦中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们耳边低语。

  “守好你们的线……别让它断了。”

  天下为棋,金线为诡,无数执子之手早已悄然落定。

  而身处棋盘中心的当朝天子李元衡,在彻骨的寒意中,只觉腹中空空。

  他嘶哑着嗓子,对殿外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吩咐道:“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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