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赚钱给父母花

　　起初陆怀瑾刚离开的那几天，虞小满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时不时会对着窗外发呆，笔尖在稿纸上无意识地洇开墨点，都是那个人的影子。但这份少女怀春般的惆怅，很快就被期末考试的庞然压力碾得粉碎。

　　时间进入六月，复旦校园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梧桐树上的知了叫得声嘶力竭，仿佛也在为学子们助威。

　　等待虞小满的，是接连不断的考试。课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一周接着一周，她几乎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每天埋首于厚厚的《法学概论》、《宪法学》、《民法原理》之中，常常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整天，直到闭馆铃声响起，才揉着酸涩的眼睛，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宿舍。

　　从那些艰深晦涩、条条款款的法律文本里抬起头时，她常常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爬上床立刻昏睡过去的本能。

　　“我这辈子……不，我两辈子背过的东西，加起来都没这么复杂烧脑！”深夜的301宿舍，常常响起虞小满这样的哀嚎。

　　台灯下，她头发凌乱，眼神涣散，“这些法条简直反人类！真不知道那些能在法庭上口若悬河、逻辑缜密的大律师是怎么炼成的，都是变态吗？”她由衷地敬佩起这个领域的顶尖人才。

　　学校的考试安排还算分散，一些基础的选修课在六月中旬就陆续考完了，但核心的专业课，都像约好了一样，密集地堆积在了六月的最后两周。那简直是魔鬼般的日程，有时候一天要连赶两场硬仗，考得人头晕眼花；有时候一整天没有考试，却要用来拼命复习下一门。

　　最后一周里，301宿舍彻底进入了“战时状态”。

　　周晓薇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喃喃自语：“我昨晚梦见《刑法》案例里的被害人爬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问我为什么没分析出他的间接故意……”

　　李曼曼则是对着国际法条款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书吃了。

　　苏晴更是直接把家里送来的补品堆满了桌子，声称要靠人参吊命。

　　虞小满也和她们一样，在题海和法条中沉浮挣扎，几乎暂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和远方的那个人。当她终于从最后一场《经济法》的考场里“趟”出来，感觉像是脱了一层皮，外面的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看看日历，已经是六月二十八号，学校开始正式放暑假了。

　　而距离陆怀瑾所说的“顺利的话一个月”，时间也正好到了。

　　期待瞬间充盈了心房。

　　虞小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收拾了行李，住回了淮海路的洋房。

　　她每天都会仔细聆听门外的动静，期待着那熟悉的吉普车引擎声。

　　然而，一天，两天……一个星期···

　　洋房外的梧桐树叶从嫩绿变得深郁，蝉鸣越发聒噪，门口的信箱除了几份报纸和杂志，空空如也。陆怀瑾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七月的上海，暑气渐浓。

　　虞小满坐在略显闷热的候车室里，手里捏着那张回吴江的车票，心思却早已飘远。她有些郁闷地发现，自己无论是看书、写歌，甚至是在录音棚里全神贯注的时候，陆怀瑾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眸，总会不合时宜地闯入脑海。

　　“真是没出息……”她小声嘀咕着，用票根轻轻扇着风，“到底是我是个隐藏的恋爱脑呢，还是真的被陆怀瑾那家伙彻底征服了？” 她一个拥有三十岁内核的灵魂，此刻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心里、眼里、脑子里，几乎被那个才分别不久的男人塞得满满当当。

　　这种陌生又悸动的感觉，让她既甜蜜又有些无所适从。

　　暑假这趟回吴江老家，是虞小满早就计划好的。如今她已经有了不少积蓄，父母也知晓了她以“菲菲”之名唱歌赚钱的事。是时候兑现她离家求学时，在心里默默许下的诺言了——等自己赚了钱，一定要让父母卸下些生活的重担，过得舒坦些。

　　七月的第二个星期，她坐上了从上海开往吴江的长途大巴。

　　车子是有些破旧，座椅的弹簧硌得人不舒服，空气中弥漫着汽油、汗水和行李混杂的气味。车子颠簸在坑洼不平的省道上，虞小满靠着窗，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在烈日下泛着油绿光芒的稻田，以及远处零星散落的、冒着袅袅炊烟的青瓦房，心里那份改善家人生活的念头愈发急切。

　　“洗衣机是头等大事，”她想起母亲冬天在刺骨冷水里搓洗衣物，双手布满冻疮和裂口的样子，心里就一阵抽紧，“必须买双缸的，带甩干，妈妈能省好多力气。手表也得买，爸爸那块老‘上海’走得都不准了，小刚上中学没表看时间也不方便。自行车……爸爸那辆‘老坦克’真是该退休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响，我记得有好几次都看见他在院子里，弓着腰，满手油污地摆弄那掉链子的破车……”

　　越想，觉得要添置的东西越多，甚至萌生了出钱把家里老旧的院子翻修一下的冲动。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不行，这太惊世骇俗了。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别说勤俭了一辈子的父母无法接受，就是在整个小镇上，也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指不定传出什么离奇传闻。

　　一路思绪纷飞，几个小时的车程倒也不觉得漫长。大巴车“嘎吱”一声在吴江汽车站停稳，虞小满提着行李跳下车，深深吸了一口家乡熟悉的、带着河水气息的空气。

　　到家时，母亲刚好今日街道办没活，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看到女儿突然出现，又惊又喜：“小满？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吃了没？”

　　虞小满放下简单的行李，连搪瓷缸里的凉白开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兴冲冲地挽住母亲的胳膊：“妈，先别忙了，走，咱们去百货公司！”

　　“去百货公司做啥？”虞母被女儿拽着往外走，一脸茫然，“家里米面油盐都不缺，你这刚回来，气都不喘一口就去百货公司？是想吃什么还是？”

　　“去了您就知道啦！有好事！”虞小满笑得眉眼弯弯，带着不容置疑的雀跃。

　　虞母拗不过女儿，解下围裙，拍了拍身上的灰，带着满腹疑惑跟虞小满出了门。

　　吴江县百货公司是当时城里最气派的建筑之一，三层楼高，玻璃柜台擦得锃亮。一进门，虞小满就拉着母亲直奔相对冷清的家电柜台。柜台里，几台单缸洗衣机摆放在显眼处，而角落里那台乳白色、体型稍大、分明有两个缸的“水仙牌”双缸洗衣机，则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同志，麻烦您，我们要看看那台‘水仙’双缸的。”虞小满指着目标，语气干脆。

　　穿着蓝色售货员制服的中年女售货员打量了一下这对母女——母亲衣着朴素，面带局促；女儿虽然年轻，但眼神清亮，气质不俗。

　　她走过来，没有直接取货，而是先强调了一句：“小姑娘，看可以，但这可是双缸带甩干功能的，议价柜台的货，四百二十块，不要票。”她特意加重了“四百二”和“不要票”几个字，意思很明显：价格昂贵，但免去了搞票证的麻烦。

　　“四百二？！”虞惠芳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死死抓住女儿的胳膊，“小满！你疯啦！这得买多少米多少肉啊！不行！绝对不行！”这几乎是她和丈夫小半年的工资总和了。

　　虞小满反手握住母亲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目光坚定地看向售货员：“同志，我们就要这台，麻烦开票吧。”说着，已经从随身背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夹。

　　虞惠芳根本拦不住，几乎是半推半就地被女儿拉着，又来到了人头攒动的自行车柜台。琳琅满目的“永久”、“凤凰”、“飞鸽”在灯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虞小满一眼相中了一辆二八杠的永久牌男车，车身乌黑锃亮，又给弟弟虞小刚挑了一辆二六的凤凰牌女式车（更轻便适合中学生）。

　　“这两辆可是紧俏货，‘永久’男车，‘凤凰’女车，都要车票的。”年轻的男售货员说道，指了指旁边角落，“那边有几辆‘飞鸽’的处理品，不要票，价格也便宜些，就是款式老了点，漆水有点划痕。”

　　虞小满摇摇头，目光没有丝毫动摇，指着那两辆新车：“同志，我就要这两辆。规矩我懂，我们加钱，在议价部买，您看行吗？”

　　售货员犹豫地看了看她们，又瞥见虞小满手里那一沓厚厚的、主要是“大团结”的钞票，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行吧，两辆车，算你们三百三。”这个价格，远比牌价高出近百元。

　　“三百三？！”虞惠芳只觉得眼前发黑，心脏都抽紧了，“小满！你这孩子！真是……真是乱花钱啊！你爸那辆旧的修修还能骑呢！”

　　“妈，旧的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里都响，早该换了！小刚上学有辆车也方便，不用天天跑着去。”虞小满笑着，再次利落地数出钞票，仿佛花的只是几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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