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幸存者的价值

　　死寂。

　　只有虚空尘埃漂浮的细微摩挲声，以及自身灵魂被污染啃噬带来的、持续不断的低鸣般痛楚。

　　苏寂蜷缩在金属阴影下，如同一块失去生命的残骸，连呼吸和能量波动都降至近乎虚无。唯有那异化的、燃烧着冰冷光焰的瞳孔，穿透昏暗，死死锁定着上方那片错综复杂的管道与金属结构的阴影。

　　他在等待。如同最有耐心的掠食者。

　　刚才那一道试探性的能量光束，其来源处的微弱波动和呼吸声，在他高度集中的感知下，无所遁形。

　　对方很弱。能量反应驳杂不稳，呼吸急促慌乱，带着几乎要溢出的恐惧和绝望。像一只受惊过度、躲在巢穴里瑟瑟发抖的兔子。

　　但这只“兔子”，可能掌握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时间一点点流逝。对方似乎也在极度紧张地观察，没有再发动攻击，也没有移动。

　　苏寂的算法直觉飞速计算着。对方在恐惧，恐惧这片废墟，恐惧可能存在的怪物，自然也恐惧他这个看起来狰狞可怖的“未知存在”。僵持下去，要么对方崩溃逃走，要么引来其他东西。

　　他需要主动，但要控制在不会彻底吓跑对方的程度。

　　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那只剩下森然骨甲的左手，轻轻叩击了一下身下的金属平台。

　　咚。

　　一声轻微、却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清晰可闻的敲击声。

　　刹那间，上方阴影中的呼吸声猛地一滞，随即变得更加急促和恐惧！能量波动出现剧烈的紊乱！

　　但，没有攻击，也没有立刻逃窜。

　　有效。对方还在犹豫和观察。

　　苏寂再次叩击，这次稍重一些，并伴随着一声极其沙哑、破碎、仿佛锈铁摩擦的、勉强能辨认为语言的音节：

　　“……出来……”

　　他运用了一丝微弱的数据流技巧，让这声音直接在那片阴影区域附近响起，显得更加诡异难测。

　　上方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惊呼，随即是手忙脚乱、似乎碰倒了什么东西的细碎声响。

　　恐惧达到了顶点。

　　但紧接着，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用的是一种苏寂从未听过、却奇异地能理解其意的语言（或许是黑色碎片或之前数据流带来的附加能力）：

　　“谁…谁在那里？！是…是巡天同袍吗？求求你…如果是…回答我！暗…暗码！对！今日巡天暗码是什么？！”

　　他的声音充满了最后的、绝望的期盼。

　　巡天同袍？暗码？

　　苏寂瞬间捕捉到关键信息。对方把他误认为了同伴，并且在用这种方式确认身份。回答错误，对方很可能立刻逃跑或拼命。

　　他不知道什么暗码。

　　但他有别的办法。

　　算法直觉瞬间分析对方语音中的情绪——极度的恐惧、绝望、以及对“同伴”近乎乞求的渴望。

　　他再次发出那沙哑破碎的声音，没有回答暗码，而是直接戳破对方的幻想：

　　“……巡天……已坠……此地……唯有幸存者……”

　　声音平淡，冰冷，陈述事实，没有威胁，也没有安抚。

　　上方瞬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连那急促的呼吸声都消失了片刻。

　　几秒后，压抑的、崩溃般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果然…都没了吗…队长…老吴……他们都……”哭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苏寂耐心地等待着。对方情绪崩溃，心理防线反而最脆弱。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止歇，变成一种心死般的麻木。

　　“……你…你不是它们…那些怪物……”声音依旧颤抖，但多了几分认命般的平静，“你…你想怎么样？”

　　“信息。”苏寂言简意赅，“此地……情况……你所知……一切。”

　　“……我说了…你能…放过我？”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

　　“价值……决定……生死。”苏寂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如同冰冷的交易。

　　上方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好…我说…”声音颤抖着，“我叫林风…是巡天军第七探索兵团…第三斥候小队…最后的幸存者…”

　　断断续续的叙述开始了，夹杂着恐惧的抽噎和回忆的痛苦。

　　通过林风的描述，一个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心悸的图景，在苏寂面前展开。

　　所谓“巡天”，是一个庞大的、致力于探索无尽虚空、寻找所谓“帝皇”失落荣光与“新仙界”的势力。他们拥有高度发达的星舰文明与个体修炼结合的技术。这片“寂灭墟壤”（林风对这里的称呼），是他们诸多探索坐标中的一个，据说隐藏着通往某个重要世界的古老通道，但也极度危险，是着名的“失陷之地”。

　　林风所在的小队奉命前来执行侦查任务，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虚空潮汐”和“秽孽”的疯狂袭击，星舰坠毁，队员死伤殆尽。他侥幸躲入这片相对完整的“巡天前辈”留下的临时据点（就是这片金属结构），依靠据点内残存的少量净化设备和营养剂苟延残喘，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口中的“秽孽”，就是苏寂所见的各种万孽怪物。而“虚空潮汐”，则是指这片区域周期性爆发的、更加猛烈的能量风暴和污染喷发，足以湮灭一切。

　　“……那些怪物…杀不死…只会越打越多…它们对能量和活物气息特别敏感…” “……潮汐快来了…下一次…我肯定躲不过去了…” “……据点里的净化符文快失效了…营养剂也快没了…” 林风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放过我吧…让我自生自灭…”

　　苏寂消化着这些信息。巡天、帝皇、寂灭墟壤、虚空潮汐、秽孽……这些名词与他之前的见闻和古魔碎片记忆相互印证。

　　“据点……有什么？”他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资源，是他现在最急需的。

　　“……有一些损坏的武器…一点应急营养剂…最宝贵的是…是一台快要完全失效的‘低语符文发生器’…它能微弱干扰那些怪物的感知…还能净化一点点虚空毒素…我就是靠它才活到现在…”林风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有丝毫隐瞒。

　　低语符文发生器？能干扰怪物感知？净化毒素？

　　苏寂的心跳微微加速。这正是他需要的！

　　“出来。”他命令道，声音依旧冰冷，“带我去。”

　　“不…不行…外面危险…”林风惊恐地拒绝。

　　“比我……危险？”苏寂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迫力，同时，刻意释放出一丝自身那混合了龙怨、魔能以及古魔污染的气息。

　　那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了林风。

　　林风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他能感觉到，下方那个存在的恐怖，远超他见过的任何秽孽！那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绝望的冰冷与混乱！

　　“……我…我出来！别杀我！”他彻底崩溃了，哆哆嗦嗦地从藏身的管道阴影中爬了出来。

　　苏寂看清了他的样子。

　　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男子，大概二十出头模样，穿着破损严重的暗银色轻甲，上面布满了焦痕和撕裂口，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能量几乎耗尽的制式手枪型武器，指向苏寂的方向却抖得毫无威胁。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绝望，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对生存的渴望。

　　一个吓破了胆、濒临崩溃的幸存者。价值有限，但暂时有用。

　　苏寂缓缓从阴影中站起身。

　　当他那三米多高、覆盖着破碎骨甲与锈蚀装甲、肩抗狰狞龙首器官、浑身散发着冰冷与混乱气息的畸变龙骸之躯完全展现在林风面前时。

　　林风双眼猛地瞪大，瞳孔收缩到极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无法成调的恐惧声响，手中的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裤裆瞬间湿透，竟是被直接吓失了禁。

　　“……怪…怪物……”他瘫在地上，眼神涣散，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苏寂漠然地看着他，抬起一只覆盖着骨甲的脚掌，轻轻踩住了那掉落的手枪，微微发力。

　　咔嚓。 手枪化为齑粉。

　　“带路。”冰冷的声音将林风从崩溃边缘稍稍拉回一丝。

　　林风浑身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甚至不敢再看苏寂第二眼，颤抖着指向金属结构深处的一个隐蔽入口：“…在…在那边…”

　　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跄地在前面带路。

　　苏寂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让金属平台微微震动，也让林风的颤抖更加剧烈。

　　很快，他们进入了那片金属结构内部。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型哨站的残骸，内部空间不大，布置着一些简单的生活设施和仪器台，大多都已损坏，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林风指着一个角落里、散发着微弱蓝色光芒的、约半人高的复杂金属仪器，上面刻满了无数的符文，但许多地方已经黯淡无光，甚至有了裂纹。

　　“…就…就是那个…低语发生器…快不行了…”

　　苏寂的目光扫过发生器，又扫过旁边一个储物柜，里面放着几管淡蓝色的营养剂，以及几件损坏的巡天制式武器。

　　他的目光最后落回吓得几乎缩成一团的林风身上。

　　信息。资源。暂时到手。

　　那么这个幸存者……还有多少价值？

　　幸存者林风胆已丧， 吐露情报换渺茫生机。 据点资源现眼前， 低语发生器尤珍贵。 然巡天卒子价值几许？ 带路之后又如何？ 苏寂冷眸扫视间， 是暂留驱使， 还是…… 吞噬补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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