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图书馆的呼吸

　　期末考试的阴影，如同冬日的阴云，沉甸甸地笼罩在附中上空。就连平日里最活泼的宁晚，也收敛了几分跳脱，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眉头拧成了小结。

　　问题目的频率，因此变得更加密集。课间十分钟已经远远不够用，宁晚开始将“战场”转移到了放学后的图书馆。

　　图书馆二楼靠窗的角落，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据点。那里光线充足，相对安静，而且有一张足够摊开所有书本的大桌子。

　　第一次在图书馆给宁晚讲题时，江野还有些不习惯。周围太安静了，连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宁晚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不同以往的静谧带来的微妙压力，提问的声音都自觉放低了许多，像怕惊扰了什么。

　　“江野，”她指着数学练习册上的一道函数综合题，声音压得极轻，气息几乎拂过他耳畔，“这个定义域，我总弄混……”

　　江野侧过头，就能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带着苦恼和专注的侧脸。图书馆柔和的灯光洒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扇形的阴影。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洗衣液和淡淡糖果甜香的气息，在这封闭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愈发清晰，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呼吸。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寸，拉开一点距离，才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讲解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带着他特有的清冷质感，像碎冰撞在瓷盘上，在这静谧的空间里，一字一句，敲在宁晚的心上。

　　她努力集中精神听讲，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他握笔的手指、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偶尔因为思考而轻抿的薄唇所吸引。安静的图书馆仿佛一个放大器，将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清浅的呼吸，都无限放大，搅得她心绪不宁。

　　“……所以，这里需要分类讨论。”江野讲完最后一步，放下笔，抬眼看她，“懂了？”

　　宁晚猛地回神，对上他询问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忙不迭地点头：“懂了懂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走神，她习惯性地去掏口袋里的糖。今天带的是一颗海盐柠檬糖。她将糖放在他摊开的笔记本旁边，动作轻巧。

　　江野的目光在那颗蓝白色包装的糖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收起，而是重新看向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很低：“你最近，很紧张？”

　　宁晚一愣，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这个。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嗯……快期末考试了嘛，我怕考不好……”尤其怕物理和数学考不好，辜负了他那么多天的讲解。

　　江野沉默了一下，看着女孩眼底淡淡的青黑和显而易见的焦虑，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你的基础，比之前好多了。”他说道，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正常发挥，没问题。”

　　这大概是宁晚认识江野以来，从他嘴里听到的、最接近鼓励的话。不是“你能行”那种空洞的安慰，而是基于事实的、冷静的判断，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让她安心。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宁晚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嗯！我会努力的！”

　　她重新低下头，开始整理刚才的笔记，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翘起。

　　江野看着她瞬间恢复活力的样子，眼底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他伸手，拿起那颗海盐柠檬糖，放进了口袋。

　　图书馆里依旧安静，只听得见书页翻动和笔尖沙沙的声音。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两人各自埋头于书本，偶尔宁晚遇到新的问题，会轻轻碰碰他的胳膊，低声询问。江野则会停下笔，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讲解。

　　他们靠得很近，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带来细微的、令人心悸的触感。呼吸交织在安静的空气里，带着书本的墨香、柠檬糖的清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悄然滋长的亲昵。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暧昧的试探，只是在这片被知识和静谧包裹的小小天地里，一种无形的纽带，正随着笔尖的移动和低声的交流，一点点变得更加牢固。

　　直到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响起，两人才从题海中惊醒。

　　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出图书馆。冬夜的寒风扑面而来，宁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快回去吧。”江野看着她单薄的校服外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嗯！”宁晚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把自己裹紧，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江野，明天图书馆还见？”

　　江野看着她被围巾裹得圆圆的脸，和那双在夜色里依旧明亮的眼睛，沉默地点了一下头。

　　“那说好了！”宁晚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朝他挥挥手，转身跑进了夜色里，围巾的流苏在身后跳跃。

　　江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宿舍楼的方向，才转身离开。

　　寒风凛冽，但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握着那颗海盐柠檬糖，却觉得掌心一片温润。

　　图书馆的静谧，放大了呼吸，也放大了一种名为“陪伴”的暖意。

　　在通往未来的独木桥上，有人并肩而行，哪怕沉默寡言，也足以驱散前行路上的寒意与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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